“两者都有。”晋阳很诚实地道,“我怕您不来,也不想让您一来就顶着个通缉要犯的头衔。”
付云桥沉默了一下,“如此,岂不反倒让裴行昭思虑更多?这会儿她说不定就在猜测,我就在你的别院。”
晋阳却道:“所以您得想法子,这一两日内,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扭转您和我的处境。”
付云桥叹息一声,“我倒是也想,可是你想想如今朝堂的格局,想想托孤大臣的格局,还有法子好想?姚太傅、镇国公已经不能指望了,英国公本就是行伍之人,对你收赐田的主张怕已心生不满,否则这一阵也不会什么都不说不做。……”
晋阳打断他:“所以才要另辟蹊径,兵行险招。我说了,不择手段,您能不能办到?”
付云桥沉默下去。
晋阳心急如焚,目光一闪,取出一张笺纸,“您对裴行昭颇多忌惮,可知她如何看您?她前两日写的,您瞧瞧。”
付云桥看过之后,读出令他介怀的言语:“下作卑鄙,不及道成、淳风远矣。”
那语声融入了寒意,叫人听着,觉得阴恻恻的。
作者有话说:
么么哒,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晋阳冷声道:“她说您不及首辅也罢了, 那是见仁见智的事儿。可那崔淳风算什么?已然沦为阶下囚,必死无疑的贪官, 竟也拿来与您比较。”
付云桥翻来覆去地看着笺纸, 看着那上面铁画银钩的字。
晋阳起身去取来一壶酒,两个银杯,斟满了酒, 递给他一杯,“先生, 现在我们不论做什么,裴行昭都会联想到最坏的居心, 已然如此,又何须再有任何顾忌?”
付云桥执杯在手, 情绪已平静无澜,轻轻一笑, “好一招激将法。”
晋阳面色一僵, 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道:“什么都瞒不过您。”
“我说的不是你,是裴行昭。”
“……?”晋阳只能用眼神表达心绪。
“激将法。”付云桥重复道,“先用到你身上, 再通过你用到我身上。”
“她就算诡计多端,又如何能想到这些?”晋阳抵触任何人对裴行昭的褒奖之词。
“要你听到或者看到, 便是否定我帮你筹谋的所有事,也便是否定你,你自然会意难平。”付云桥喝了一口酒,“她若不是要对我用激将法,又何须亲笔书写, 要你交给我?”
晋阳哑声。区区小事, 也有着弯弯绕, 是她不曾深想过的。
付云桥却是话锋一转,“不过,你方才说的很有道理。既然我们不论做什么,都离不了下作卑鄙的居心,那就真的什么都不用在乎了。如今,只剩下了两招,破釜沉舟,弃车保帅。”
晋阳的眼睛焕发出灼人的光彩,“这话怎么说?”
“原本担心路上耽搁,不能如约前来,而事态又已到最坏的地步,已写了信件给你。”付云桥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你看看是否可行,若可行,明日便安排下去。”
在横梁上的韩琳急得挠墙的心都有了。她不能确定付云桥是提防之心太重,还是真的凑巧提前写好了书信,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没办法看到信件。而更让她上火的是,晋阳看过之后,便取下宫灯的灯罩,把信件烧了。
“弃车保帅那一招就算了,我断不会用的。”晋阳态度坚定,“破釜沉舟倒是完全可行,容我斟酌好一应枝节,便安排下去。”
付云桥与她碰了碰杯,一饮而尽,又叮嘱道:“你名下的居处,哪里都不安全了,往下吩咐的时候,一概即时书写,即时交给亲信,不要多言多语,以防隔墙有耳。”
晋阳称是。
付云桥岔开话题,问起近来诸事的详情。
.
清晨,韩琳回到寿康宫,把天亮前的见闻翔实地复述给裴行昭,末了道:“那厮戒心太重,紧要的都没说过明白话,难不成他也是身怀绝技的,察觉到有人盯梢?”
裴行昭倒是不意外,“做了多少年的贼,自然要比任何人都谨慎,眼下晋阳已自身难保,他又是刚到那里,少不得千防万防。”又宽慰韩琳,“不用上火,被那种人误打误撞地防住再正常不过。”
韩琳心里好过了不少,“那接下来怎么办?由着他们出幺蛾子?”
“你来的时候,晋阳歇下了?”
“嗯!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说完近来的事,又多喝了几杯酒,熬不住了,回了内宅歇息。”
裴行昭一笑,“那就好说了。把李江海和阿蛮、阿妩唤来,他们这就去晋阳那里传懿旨,让她从速进宫来,哀家有要事找她商议。”
韩琳目光流转,有点儿啼笑皆非的,“好简单的招数啊。”就算只是比付云桥提过的激将法,眼下的法子都过于简单粗暴。
“管它简单还是复杂,奏效就行。难不成我还真看着他们狗急跳墙殃及无辜?”
“也对。付云桥那边,我喊别的兄弟接手盯着了,绝对跑不了他。我这就去传话。”
裴行昭笑着颔首。
没出一个时辰,晋阳被带进宫里。她正睡着,裴行昭的三个亲信跑去传懿旨,她推说生病怕过了病气给太后,拒绝进宫,三个人竟直接吩咐随行的宫女把她架上了备好的马车,仆人刚要动,就被李江海一句“谁敢抗旨”压住了。
进到宫里,她被安置到了闲置的宫室,服侍的宫人只有三名素未谋面的小太监,凭她如何发作,三个人都是木着一张脸。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进宫这一节,被裴行昭和皇后改了说辞:长公主落水染了风寒,太后皇后担心她别院的仆人照顾不周,特地将人接到宫里,由太医院两位郑太医负责照料,每日请一次脉。又因是患的风寒,不宜探病。
而这一日皇后去请安的时候,还带上了大皇子。
裴行昭以前当然也见过大皇子,此刻见了,下意识地望一眼自鸣钟,“这会儿不是上课的时辰么?”
“孙儿昱霖问皇祖母安!”大皇子萧昱霖有模有样地行礼请安。
裴行昭嘴角一抽。不管是孙儿还是皇祖母,都着实够她喝一壶的。她对皇室的人便是有情分,也不过是相熟后生出的,类似友情,实在没有对辈分该有的那份理所当然,便也不大能够接受年纪轻轻多了一堆儿子儿媳孙儿孙女。
皇后一直留意着裴行昭,料定她会很别扭,一看果然如此,忍着笑,对儿子道:“唤皇祖母太后就可以。”又以眼神询问裴行昭。
裴行昭颔首。
大皇子抿嘴笑了笑,“是,儿臣记下了。”
裴行昭招手示意他到身边,“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今日跟先生请了一个时辰的假。”大皇子满眼崇拜地望着裴行昭,“不瞒您说,昨日孙儿……昨日我偷偷溜去了御花园,看您和长公主比试才艺了,仰慕得紧,今日便求着母后带我过来请安。”
“原来如此。”裴行昭笑着抚了抚他的肩臂,歉然道,“前些日子跟你母后提过,得了闲去看看你的文武功课,竟是一直没腾出一半日的时间。”
“正事要紧,您不要挂怀。”大皇子口齿很是伶俐,“我会用功的,遇到文武师傅都有心无力的,就先记着,日后一并请教您。”
“好啊。”裴行昭道,“这一阵属实忙碌,昱霖再等几日,好么?”
“好!”大皇子用力点头,绽出灿烂的笑容,随后也不再耽搁,“我去上课了,改日再来请安。”又转身知会皇后,行礼。
裴行昭唤李江海送他出门。
皇后笑道:“天刚亮就跑去了坤宁宫,儿臣实在被他缠得招架不住了。”
“来也是应当的。”裴行昭一本正经地道,“也怪我,没个祖母的样子。”
皇后凝了她一眼,强忍着笑。
裴行昭倒先一步笑出来,皇后也便不再难为自己。
阿妩、阿蛮、素馨几个年轻的女官也笑起来。
.
一早,燕王去找楚王说事,没了闲杂人等,直言道:“晋阳给挪到宫里去了,我估摸着是小太后又憋坏呢。”
楚王瞪了他一眼,“你这口没遮拦的毛病,何时能改?”谁怕谁厉害着呢,他如今是明里暗里都敬着小太后,连善意的调侃都不敢有。
“话是我说的,又不关你什么事儿。”燕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是话糙理不糙,你怎么想的?”
“太后该是铁了心废了晋阳,今日此举,该是为着将她拘起来,继续添加她的罪行,而她没有应对的余地。”
燕王深以为然,“跟我想到一处去了,就算太后的目的不止于此,但这是最重要的。咱哥儿俩想想辙,加一把柴。”
“既然要废掉晋阳,便要有人出面明言。”楚王一面斟酌一面道,“何必要等那些不逼急了不吭声的官员有所行动?我们不妨从宗亲下手。”
“对啊!”燕王一拍大腿,“晋阳昨儿不是才打了几个宗亲么?我们就把那些对她心怀怨愤的糊涂鬼搜罗起来,让他们一起上表,向皇上力谏,废了她摄政的权利,从重追究她的罪责!”
“好!”楚王一拍桌案,“就这么办!”
“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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