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急急寻来了。
沈约呈的视线落在寒酥缠着纱布的手,克制着询问疼不疼的冲动,将一瓶药递给寒酥:“这药对外伤很有效,好得快,而且不容易留疤。”
“多谢三郎。”寒酥不好拒绝,却也没伸手去接,而是略侧身,让翠微替她接过了沈约呈递来的药。
沈约呈早已习惯了寒酥的疏离,反正她上次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娶。日后他们会长相厮守,她的疏离总会散去,她会对他笑、对他温柔。他微笑着说:“这药是之前我父亲给我的。听说不管伤口多重,上药的时候都不会疼。”
寒酥纤指微蜷,指尖轻抵在缠着纱布的手心。她自然明白过来沈约呈送来的药正是封岌给她的那一种。
她抬眼看向沈约呈,却见他眼角有一点红,而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寒酥问:“三郎是来寻将军的吗?”
“来找你。”沈约呈脱口而出。他望着寒酥的眼睛,眼底藏了一点赧意。
“前两日在书院,笙笙出事的时候不在府里,没能帮上忙,让你一个人担惊受怕,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沈约呈又皱了眉,一双清亮的眼睛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寒酥抿了下唇。她知自己与沈约呈不再可能。
可这里是衔山阁,不是说话的地方。
寒酥有心请沈约呈去朝枝阁说话,可落日已经掉到了雪山之后,微醺的晚霞将雪山与覆雪的屋脊照出一片旖色。
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
略迟疑,她说:“明日上午想请三郎到朝枝阁小坐。”
沈约呈喜出望外,这是寒酥第一次邀请他。少年的喜与忧直白地写在脸上。他几乎要一口答应下来,点头到一半动作生生顿住。他带笑的眸子盯着寒酥的眼睛:“明日下午行不行?”
“三郎自己的事情要紧。”寒酥点头。
沈约呈唇畔笑意压不住。他大着胆子朝寒酥迈出一步,低声:“我已经与大伯母说过了。”
寒酥抬眸,并不解其意。
沈约呈望着自己的未来妻子,唇角的笑意更灿。他声音低而柔:“聘礼已经准备好了。大伯母明日就帮我出面做主。”
寒酥愕然抬眸。
书房里,封岌立在窗下,远远看见寒酥和沈约呈说话,他问长舟:“约呈怎么又提前归家了?”
第16章
“三郎昨日从书院回来后去了大夫人那边几趟,然后大夫人带着他开了库房。瞧那架势,是在准备一份大礼。”长舟道,“想必是想趁将军在家,把亲事定下来。”
封岌早知沈约呈有了心上人,少年眉眼纯粹遮不住喜色。封岌点点头,道:“下次归家不知何时,他能早些定下也好。你去再添些东西到聘礼中,一会儿我往大夫人那边去一趟。”
疆场十几年,一转眼那个抱回来的孩子已经到了说亲的时候。封岌心里难免感慨,自己还未成家,竟要先有儿媳了。
封岌转过头再望向窗外,沈约呈和寒酥都不见了身影。
封岌又叫住长舟,决定亲自去挑选几件东西添给沈约呈。封岌有个单独的库房,里面皆奇珍异宝。
“将军,这对丹鹤坐地灯是不是不错?”长舟提议。
封岌瞥了一眼,道:“拿旁边那对枝上双雁珊瑚灯。雁,长情厮守,更适合婚嫁之用。愿约呈成家之后能琴瑟相谐松萝共倚。”
“是。”长舟立刻应下。
封岌这些年几乎不在家,和沈约呈相处甚少,并未尽到为父的责任。如今沈约呈要议亲,他难得在家自然要多上心些。
封岌又给沈约呈挑选了几件价值连城的珍宝,视线落在一对红玛瑙耳坠上。
小巧的耳坠悬在他指间,一对圆圆的红玛瑙珠子在灯光映照下红得滴血。娇妍艳丽。
——可惜她还在服孝。
封岌将这对耳坠握在掌心。
寒酥脚步匆匆地离去,不是回朝枝阁,而是去了姨母那边。进了屋,瞧见姨母正在逗珞儿玩,她说:“姨母,我有些话想和您单独说。”
三夫人瞧她脸色严肃,还以为是关于笙笙被掳的事情,赶忙让珞儿自己去玩,又将屋内的侍女都屏退。
“怎么了?来姨母这里说话。”三夫人朝寒酥伸出手。
寒酥没有过去坐,而是直接在姨母面前跪下来。
“这是做什么?”三夫人赶忙起身去扶她。
寒酥不肯起,道:“我不能和三郎成亲。出尔反尔让姨母难做,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心里很难受,本就给姨母添了很多麻烦,如今又要因为这亲事给姨母添烦扰。
三夫人怔了怔,忙问:“怎么又不肯嫁了?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三郎对你用心,姨母都看在眼里,这婚事真的很不错。你母亲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也会替你高兴。你这突然变卦,这是为何啊?”
彼时她寄人篱下能高嫁给府中郎君,最重要的是能守着姨母和妹妹,自然是好事。
可他是他的义子。
寒酥没有办法牵扯于一对父子中间。
面对姨母又急又怒的追问,寒酥有苦难言。
她垂下眼睛,低声道:“这几日思来想去,觉得我与三郎恐合不来。当初未加思量答应,是我的错失。本来前几日就该与姨母说,只是笙笙突然出了事才拖到今日……”
“合不来?这叫什么话?你与三郎闹别扭置气了?”三夫人不理解。
寒酥摇头。
“是不是又听了哪个婢子闲言碎语说你高攀?”
寒酥再摇头。
“姨母。”寒酥抬起眼,认真道:“我意已决,只是希望在议亲摆在明面之前,先私下妥善处置。要不然人尽皆知再拒绝太难看了……”
三夫人盯着跪在面前的寒酥,看着她眼里的决绝,突然想到自己已故的姐姐。姐姐也是那么个犟脾气。哪怕服个软呢?就这么毅然和家里断了关系……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现在的确还没摆在明面上议亲,可这事儿府里很多人都知道了!就这么作罢,你让府里其他人怎么看?日后你与三郎再如何相见?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想过。”寒酥字字坚决,“姨母,我想立女户。”
“什么?”三夫人愣住。
“靠山山倒,与其借助婚姻寻一个男子庇护,倒不如靠自己。力微而不馁,冬尽总能见春。”
三夫人愣了好一会儿,用手指头去戳寒酥的眉心,急道:“你这是着了什么魔!”
寒酥面色柔和下来,甚至扯出一丝微笑。她柔声说:“姨母,我总是放心不下笙笙,恨不得一辈子也不与她分开。如今又守父丧,实在不该这个时候议亲。姨母疼我,求您成全。”
三夫人眉头紧锁,喃声:“今天早上大夫人还过来了一趟说起这事……”
“让姨母难做了。”寒酥立刻道,“请允我与您一起去见大夫人,我亲自解释。”
半晌,三夫人皱着眉说:“去一趟也好,我嘴笨,让大嫂说一说你这个混想法错得多离谱!”
三夫人实在不理解寒酥的想法,只当她与沈约呈闹了小矛盾。可她心里又隐隐觉得不是。寒酥不是个骄纵小气的性子,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接触实在不多。
三夫人犯难地重重叹了口气,带着寒酥去见大夫人。
大夫人正在和几个管事对府中账本,听闻三夫人和寒酥过来,她“呦”了一声,脸上带笑地说:“喜事近喽。”
她匆匆对完剩下的帐,让管事们离去。
吩咐侍女将人请进来,大夫人笑着让她们入座。三夫人在椅子里坐下,寒酥立在姨母身边,却并不坐。
大夫人上下打量着寒酥。沈约呈虽是封岌义子,可这些年都是她照顾,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大夫人待沈约呈和待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
对于寒酥,其实大夫人最初并不满意。结亲是两家事,寒酥父母双亡又和祖家断了关系,实在不算好的姻家。可谁要沈约呈喜欢呢?再说她这段日子也仔细观察过寒酥,倒也端庄守礼。
而且大夫人因旧时家贫,没读过什么书,就算如今成了京中贵妇,也心里藏着自卑。她私下对读书人又嫉妒又喜欢。
“别站着了,坐着说话。日后就是一家人,不需要这么客气。”大夫人对寒酥说,“当初你来的时候,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寒酥没坐,仍旧面露惭色地立在那里。
大夫人疑惑不解,三夫人看了寒酥一眼,叹了口气,道:“大嫂,这孩子钻了牛角尖,你可得帮我劝一劝。”
大夫人心下立刻警惕起来,莫不是对这婚事有了过分的要求?这婚事怎么说都是封家不嫌她身份低,可没她多事的余地。
话音刚落,侍女从外面进来禀话:“夫人,赫延王过来了。”
舒舒服服歪在椅子里的大夫人立刻坐直,下意识理衣服,道:“快请!”
她又压低声音问:“瞧着脸色如何?”
小丫鬟抿嘴笑:“带着很多箱笼过来,好像是给三郎添东西。”
大夫人这才松了口气。
她笑盈盈起身相迎:“二弟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刚还想往你那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