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不起你的是我,当初是我自私,强留了他。”谈神医顿了顿,苦笑了一下:“但我不后悔。”
冀北王府是这个情况,冀北王又是负心薄幸之人,当初若是真的让他回来,除了磋磨至死,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温折玉心头纷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她,只道:“那怎么吵架了。”
谈神医闻言眸色黯淡了下去:“上次,帮你记起儿时之事,阿缙便明白了,我是故意留他在身边。他性子绵软,心中有怨,只当我是陌生人,如今见我,话都不说一句。”
说白了,还是因为肖缙觉得亏欠了温折玉,迁怒于她了。
温折玉听完便明白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怨吗?肯定是有怨的。只是不知道该怨谁。怨肖缙?他是因为失忆才没能回来看护她,而且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尽心补偿,温折玉不是看不出来。怨谈神医?但若没有她的出手相救,不仅爹爹早就没了命,就连阿策,恐怕都不会活在这个世上。
说到底,她童年所有的不幸,完全都源于冀北王的自私与凉薄。
她不是傻子,不是看不出谈神医对她的敌意。以前她不理解,如今却明白了缘由。
她对自个儿的敌意,跟自个儿看到阿策跟月扶摇在一起时吃醋的感觉,并无什么不同。
说白了,还是占有欲作祟。
只是有了阿策以后,温折玉已经不像从前一样渴望父爱了,想到爹亲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只有阿策才是她心里顶顶重要的人。
至于爹爹,他这一生也是辛苦,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跟幸福。
温折玉想到这里,心头立刻坦然了许多,淡淡一笑:“看来这事还是因我而起,既然如此,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第九十六章
温折玉找了个时间去寻肖缙, 两个人待在房间里聊了很久,开门的时候,肖缙的眼睛又红又肿, 一看就是哭过了。
奇怪的是, 他的脸上带着说不出来的释然, 看起来像是轻松了不少。
阿策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只是觉得谈神医对温折玉的态度, 有了微妙的变化, 似乎更为亲近了些。偶尔提及, 眉目间便稍微带出了丝疑惑。
夜里,温折玉抱着香香软软的小白莲解释给他听:“其实也没什么,爹爹知道我儿时过的不好, 一直很是自责,并且将事情迁怒到了谈神医身上。我只是宽慰了他一番,说我毕竟身为郡王, 虽然江主君待我不好,但面子上总是要过的去的, 所以并未吃太多的苦。”
阿策沉默的靠在她的怀里,半晌没有说话。
有没有受苦,他最清楚不过了。
当初初入京都知晓她的身份, 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身世查了个底朝天。
蝶杀是如今大晋数一数二的情报组织, 成员遍布各个地方, 无论朝堂显贵,还是贩夫走卒, 即使是藏在深宅里的腌臜事, 也能事无巨细的给她摸清楚。
尤其冀北王府的人员管理混乱, 没几个能做到守口如瓶的, 温折玉曲折灰暗的童年就那样直接平铺在他眼前。
先是幼年丧父,然后被下了毒导致神智不轻,行动痴傻,孤零零的扔在破院子里差点自生自灭。好不容易被外祖母接走,养了几年,恢复了清醒,没过几天的好日子又被冀北王给抢了回去。接下来便开始放浪形骸,背负了无数的嘲讽与骂名,在江摇面前不仅处处忍让,还要时刻防备对方下毒手,过的十分艰辛。
可她不愿说,阿策自然也不会提,只是双手将她的脖颈拉下来,乖巧的印了一个吻。
温折玉摸着阿策的脸颊,继续道:“如今他有了新的妻主,跟……孩子。没必要将心思时时的放在我这里,他是我爹亲,我自然希望他过的好。谈神医跟嗅嗅,才是他如今最该看顾的人。”
阿策从她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一分难言的惆怅。
“玉姐姐……你还有我……”阿策手足无措的又去亲她,他的小腹已经有了一点不太明显的弧度,可能是因为之前的小产的事情留下了太深的阴影,所以对于这个宝宝阿策十分的在意,就算是起身的时候都要轻轻的扶着腰。
看起来有点小滑稽。
滑稽之外也透着说不出来的可爱。
温折玉仍旧保持着忧伤的表情,任他像是水蛇一般又亲又蹭的缠了上来。
其实自从回京,两个人在一起心平气和说话的机会很少。朝堂上波云诡谲,内宅也并不平静。月家与冀北王府的糟心事恨不能煮成一锅杂乱的粥,至今都未能捋清楚。
温折玉突然将阿策放倒在床榻上,目光深沉,意有所指的问他:“阿策,你可喜欢京都?”
阿策一怔,短暂的时间里眼皮快速的眨了好几下:“喜欢……”
“因为我在?”
“因为你在。”
温折玉点点头,顺着他的眉心一路吻了下去:“乖阿策,再等等。”
……
接下来短短的两个月里,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先是三皇女赵云寰在伊胪边关重创敌寇,大获全胜,带着浩浩荡荡的部队重返京都。
负责监国的皇太女立时慌了,加之朝堂上不少重臣支持三皇女一派,竟然使了个昏招——弑君。
意图在三皇女进入京都之前继位。
谁知这赵云寰一骑轻骑,在大部队之前乔装归京,偷偷进了皇宫,直接给皇太女来了一招瓮中捉鳖。
那一晚,皇宫中火光燃烧了整整一夜,厮杀声不断,刀光剑戟跟铠甲散乱一地,混在泥泞的血水之中。
与此同时,几户勋贵人家也经历了一场宅院内部的血洗。只是相对于皇宫的声势来说太过于弱小,很少有人注意到而已。
等到尘埃落定,已是三日之后。女帝没有熬过最宠爱的皇太女带来的这场劫难,直接殡天了。于是,三皇女没有意外的直接继承了皇位。
温折玉也参与了那场宫变,等到宫中的形势稳定下来,她才从皇宫回来。一路风尘仆仆,连郡王的官袍都没来得及脱,一脚踹开了王府的大门。
小挽听到消息,心惊胆战的往外跑,果然半路上见到了怀里抱着主君,怒气冲冲的郡王。
温折玉脸色冷如寒铁,目似寒冰,看到小挽眼皮也没抬一下,直接对小八喊了一句:“把小挽押下去,重罚二十大板。”
阿策在她怀里猛地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打断她的话:“不准,不准打。”
他抬眸正对上温折玉冷硬的下颌骨,绷直的弧线昭示着主人的心情不佳。不过双臂的力道倒是没有丝毫的放松,仍是将人抱的稳稳的。
“不关小挽的事,是我自己偷偷混进了府兵进的皇宫。你要罚便罚我……”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周身的温度又冷冽了三分,知道身侧之人是真的生气了,语气不由的又添了几分讨好:“皇宫那么危险,我怎么能在府里待的住,我担心你,我只是跟去看一看,玉姐姐……你别气了,我再也不敢了。”
“看一看?”温折玉咬牙切齿的盯着他,心中阵阵后怕。
若真是躲在一旁看着也没什么,可这人哪里是个闲的住的。自从听谈神医说胎像稳固之后就一直闹着要出去走动,这次倒好,何止是走动,直接在皇宫里跟乱军动起手来了。
好在是有惊无险,没出什么岔子。
“可谈神医也说过,不能闷在府里,要多运动,胎儿才会康健。”
“运动,不是让你打斗。”温折玉没好气的道,被他气的脑门突突的跳。
阿策可能也知道这次的事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了,心虚的闭了上嘴巴。然而想到被他牵连的小挽,又不甘心的躲在温折玉的怀里,使劲的眨了眨眼。
清亮的眸底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
阿策抽了抽鼻子,无声的趴在他的怀里抖起了肩膀。
这小白莲又开始装可怜。
他故技重施,温折玉哪能看不出他的小九九。将人放回床榻,挺直了脊背站在床边盯着躲进床榻内侧的人,温折玉不高兴的皱了皱眉。
若是服软,岂不是被他拿捏的死死地。
自个儿若在他这里一点儿威信都没有,只怕日后,这人更是要翻了天去。
不行,决不能松口。
“小九是个聪明的。”温折玉不耐烦的解释。
是个聪明的,所以只会装装样子,根本就不会真的伤了小挽。
阿策的肩膀平静了一下,又再次颤抖了起来,他还顺势用手背蒙了眼睛。因为背对着温折玉,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温折玉也没有把握,他到底有没有哭。
他如今怀有身孕,情绪自是不能有太多的波动的。
“也没有怪你的意思,阿策……”
床上的人又安静了……
唉……
真是个祖宗。
温折玉揉了揉疲惫的眉眼,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糖,俯身塞进了阿策的手里。
“别哭……”
阿策一直在注意着温折玉的动静,听到她的语气软和下来,当即心下一喜。等她递糖过来的时候,便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将人往前一拉。
温折玉一个不备,差点摔到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