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北王以前最受不得他说这样的话,也受不得他的眼泪。
这次却有些奇怪,眼前的人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目光前所未有的陌生。
江摇心头一沉,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若是冀北王说些什么,他还可以见招拆招,但眼下里她不说话,反而让江摇有种莫名的不安。
“江晏死了。”冀北王冷酷开口。
“什么?”江摇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谁死了?!
冀北王见他傻愣愣的看着自己,胸膛里蓦然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自从得知温阮并非自己亲生的女儿以及江摇这一系列的欺骗之后,冀北王心头一直燃烧着一把火,持续不断的炙热的烧着,烧的她四肢百骸都格外的痛苦不堪。
偏偏这份苦她没法说,也无人可说,只能暗暗的憋着。
憋的她简直快疯了。
如今看江摇这样,心头淤积的火气终于有了一个发泄出口。
冀北王阴恻恻的笑了起来,笑容异常的残忍:“死了,我找人将他带到柴房,让他受尽了屈辱之后才杀了他。不仅如此,还有你身边的人,也都提前送了下去……”
江摇猛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摔坐在一旁,目眦巨裂,几欲断魂。
“还有你们江家……两日前我派了人去,如今这个时辰,估计你的家人已经与江晏团聚了吧……”
“你为何要这样做?”江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胸口急促的起伏,瞳孔一瞬间变得赤红:“就因为我派人刺杀玉姐儿?”
说话间,已经有狱卒过来,打开了牢门。
冀北王带着一股肃杀之色,冷冽的跨步进去,一脚将江摇踹翻在地。
这一脚踹的重,江摇捂着胸口,挣扎了半晌也没有爬起来。
冀北王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冒出来,喉咙里的声音压的很低,但却是咬着压牙根一句句砸出来的:“江晏,温阮……你下的好一盘大棋,将我当做傻子一般,耍的团团转。你要杀玉姐儿,是要让哪个野种上位?嗯?!”
江摇如遭雷击,整个人浸在了冰窖里。
身上的伤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麻木感一寸一寸的爬上了各处的神经。
他只能机械的摇着头,任凭泪水滚落。
“晏儿他……晏儿他……”江摇已经喘不上气来了,他想解释,可是泪眼模糊中看到冀北王狠辣的眼神,心头的侥幸一下子就被打落回去了。
江摇瞬间呼吸一窒,迟缓的明白过来: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杀了江晏,跟江家所有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是很短的时间,江摇的目光慢慢的晃动了一下,嘴唇蠕动着:“你……你……”
“我杀了你……”江摇蓦的起身嘶吼着扑向冀北王,然而下一秒,便像一片飘零的叶子般,又被冀北王给踢了回去。
江摇嘴角流出血来,死死地盯着她,眼中被仇恨的情绪占满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地痛苦跟无力感。
冀北王同样恶狠狠的回视:“你以为这便完了?背叛我?你又能得到什么好下场!”
“背叛?!”江摇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嘲讽看着她:“你说我背叛?!”
江摇想站起来,结果一起身,又无力的摔了回去。
但他的仍将脊骨挺得很直,嘲讽的看着冀北王,如今,江晏已死,江家也没了,他还有什么不敢说的。江摇痴痴的笑了起来:“你我一同长大,温千凝,是你说,予我主君之位,我可曾逼过你?”
他声音越来越大,难掩痛楚:“是你为了自保,背弃承诺,娶了肖缙,还想着让我像以前一样,巴巴的将一颗心全部给你?我呸!别说你不过是一个废物王女,便是皇帝老儿敢这样骗我,我也不能容忍。”
“温千凝,你从不了解我,我小气的很。我怎么可能放过你,看你自从荣华富贵,妻夫和睦,女儿成群?我可做不到。从你回头找我的那一刻,我便决定了,我一定要让你也尝尝背叛的滋味。一次不忠,终生不用,我要让你夫离子散,不得善终。”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状若癫狂的状态了。
他眼中的恨意犹如实质,刀剑般刺到冀北王的身上,冀北王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善解人意的江摇吗?
不,也许自己从未看清过他。
她是对不起他,没有遵守两个人之间的承诺。可是这么多年,她已是尽力补救了啊,甚至为了讨她开心,连亲生女儿都可以舍弃。
若不是因为爱,她何以至此。
冀北王突然丧失了解释的力气,事已至此,就算辩解还有什么意义。他们两个,彼此之间,除了恨,已经没有了其他。
冀北王也懒得辩解,如今就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厌恶之极。
“好。你无情,也别怪我,不顾念你我之间多年的情意了。”冀北王恨恨的看了他最后一眼,抬步就往外走。
江摇突然觉得恶心,情意?哪里还有什么情意?她连问都不问一句,不给解释的机会,杀了晏儿,灭了江家,怎的还有脸提这两个字。
他知道冀北王不会放过他,不觉得后悔,只是悔恨不该连累到家族。
他看着冀北王离去的身影:“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好下场,温千凝,我等你。”
他早就在她的饮食里偷偷的下了缓慢的药物,原是等着温阮继承世女之位便让其发作的,可惜计划夭折,便一直按捺不发。
有这药在,她也撑不了多久。
江摇眼前一片模糊,想起江晏,绝望而又痛苦的流下了眼泪。
他对不起他的孩子……
冀北王走后,很快有狱卒上前,扯了一根白绫,缠到了江摇的脖颈上。
而另一侧,温折玉和阿策从隐蔽的角落走了出来,两个人并没有看江摇死前的情景,而是并肩往外走。
一直到上了街,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后来,温折玉将阿策扯到了一处酒楼的包厢里,她瘫坐在椅子上,让小二娘上了吃食,才闷闷的舒了一口气。“这场戏看的可真没意思,就不该去。”
阿策手肘支在桌子上,目光幽深,意味不明的看着她,看的温折玉心头发毛,左右环视一下,又看了看自己浑身有没有哪里不妥,奇怪的开口:“怎么了?想什么?”
“哼!”阿策收回了目光,纤瘦的手指捏着茶杯无聊的转来转去。
温折玉福至心灵,瞬间明白了对方的心思,无奈的笑了起来:“你不会觉得,我会像她一样……”
阿策冷不丁抬头,骄横抬眸:“你敢吗?”
“你说我敢吗?小祖宗?”温折玉起身,殷勤的将他手里的杯子掏了过来,倒上茶水:“且不说如今那月扶摇盯我跟盯贼似的,但凡有一点做的不妥,恨不得就要将刀架到我脖子上。单说你,小祖宗,我若真有旁的心思,你那双刀可是厉害的很,我哪里敢试。”
“若我家世不显,又没有武功傍身……”
“那不就是当初清溪县的小白莲吗?”温折玉好笑的接口,放下茶壶,凑上前去,状似无意:“你啊,只要一个难过的表情,就可以把我治的死死的了。你还记得那日在清溪县,下了好大好大的雨,你哭着说……”
“闭嘴!闭嘴!”阿策起身紧张的去捂她的嘴,双颊倏然飘上两朵红云。
温折玉被止住了想要出口的话,耸了耸肩,不甘心的坐了回去,摇起了扇子:“唉,不让说便算了,自从你找到家人之后,便不似以往那般依赖我了。说不得什么时候,我都要排到那月扶摇的后面去了。”
“我……我没有……”阿策有点心虚,他自婚后,对月府的好感确实与日俱增。
其实倒不是因为月扶摇,更多的是因为柳绯殊。
他性情温柔又体贴,很多话都会说到自己的心坎里去,跟他一起说话不用费心想太多,十分的自在。
那种感觉跟他当初在清溪县跟木槿一起时很像。
而且,柳绯殊会经常到府教他识字,读一些文章给他听,还会讲到一些各地的奇闻异事。
温折玉最近因为帮三皇女夺储的事,私底下的小动作很多,十分忙碌,根本没时间陪他做这些。
所以,他跟柳绯殊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连带着,对月扶摇这个姐姐也亲近了许多。
阿策抿了抿唇:“你若不喜欢,那我……”
“别别别。”温折玉怕他信以为真,叠声道:“没有让你疏远他们的意思。”
温折玉搬了桌椅,离阿策近了些许,认真的看着他。阿策眸心微压,有一丝隐秘的惶然,让温折玉瞬间后悔起来。
他内心敏感,不该说那样的话逗他。
阿策素来不爱施粉黛,可他眉目清雅,不似庸脂俗粉,本也不需要铅华作修饰,眼含春水,入艳三分,在他身上有一种纯澈与娇媚诡异的结合感。仅仅是这样单纯的盯着她,仍旧会勾的人心中春潮翻涌。
而阿策对此懵懂非常,仿佛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
温折玉不由的又离近了一些,只是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好做什么过分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