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昨晚的娘亲,却让她感到无比的恐惧。
她来了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眼睛死死地盯在她身上,表情扭曲看起来异常的可怖。
温阮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瑟缩着肩膀,呐呐的喊了一声“娘亲”。
没想到这一句话,就像是点燃了炸药的引线一样,引爆的炸药线一样,冀北王当即就发了狂。
“别叫我娘亲!”
她双目赤红的嘶吼了一句,如同厉鬼一样猛地扑了上来蒲扇似的大手紧紧的掐着她的喉咙,当即就扼得她喘不上气来了。
温阮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立时又惊又怕,茫然的瞪大了眼睛,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还在,冀北王终于还是没能狠心掐死她,她下不了手,但想到让人白白玩弄了这么多年,又咽不下这口恶气。
于是将这件事交给了心腹去办。
但她不知道,冀北王府,她的所谓的心腹,早已倒戈成了温折玉的人。
于是温折玉便将人从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弄了出来。
温阮这才知道,她竟不是冀北王的女儿。而且这么多年,她费尽心机,小心翼翼讨好的,居然是她的杀父仇人。
而她充满了濡慕之情的“娘亲”,如今只想要她的命。
温阮瞬间就崩溃了。
温折玉留给她哭的时间不多,还没等她哭完,就被人揪着领子送到了城外,她心里难过的无以复加,偏偏温折玉还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看着她。
温阮一下子就哭不出来了。
她习惯了不能在温折玉面前丢脸。
她不喜欢温折玉,当然,她知道,温折玉也不喜欢她。从她随着江摇踏进冀北王府的那一刻,就不喜欢。
他们两个的身份,就注定了只要在王府一天,就必然要站到对立面去。
所以,温阮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来救自己。
“原因嘛……”温折玉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不怀好意的笑了:“自然是看你可怜。”
“你……”温阮眼圈的红晕顿时加深了几分,气呼呼的瞪着她。
“别瞪了。”温折玉没好气的斜睨她一眼:“老娘我急着回去抱夫郎,咱俩之间,也没什么虚情假意的话值得说,你还是赶紧走吧。此生……”
她顿了顿:“此生都不要归京了。”
温阮的微微一怔,完全的沉默了下来,良久,将布包背到了身上。
她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进王府时见到温折玉时的场景,她穿着一身素衣,头上绑着白带,怨恨的瞪着她们,死活不让他们进王府的大门。
“我爹爹尸骨未寒,你们滚……”
小温阮躲在冀北王的身后,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她听到怒骂声并未生气,反而觉得对方异常的可怜。当时她想,这个人,以后就是她的姐姐了。
可是,江摇不让自己跟她接触,在挨了几次打后,她便不敢再围在对方的身边转了。
因为挨打实在是太疼了。
“阿姐……”温阮忽然轻轻的开口,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喊她了:“我走了……”
天下之大,从此再也没有一处是她的家。
温折玉走在回去的街道上,兴致不是很高,熙熙攘攘的人流从她的身旁路过,忽然,一只微微偏硬的手捉住了她的手指。
温折玉表情未变,牵住了手的主人。
“去哪儿了?”温折玉用指腹摩挲了下对方的指骨,刚才她去送温阮的时候阿策并不在她身边。
“钩吻找我。她进了蝶杀高层。”阿策凑近,压低了嗓音:“玉姐姐,牢里那个,需不需要我……保证不会留下一点把柄。”
温折玉眉峰抬了抬,脸上微微有了丝笑意:“杀鸡焉用牛刀,放心,有人比我们更想他死。”
“好吧。”阿策失望的垂了眸子。
温折玉心里发笑,总觉得他是想假公济私,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可是京兆府本就是沈清越管辖的地界,她若真想有什么打算,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哪里就用得着他去冒险了。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芳香四溢阁的门口,温折玉停了脚步:“阿策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捎带点糖出来。”
阿策疑惑道:“为什么不一起?”
“不行。这糖是用来缓解病状的,你倒好,天天拿来当零嘴,昨个还听小挽说你吆喝牙疼来着。谈神医说了,你近日喝药喝的颇有成效,若非想要发晕的时候,尽量不要吃糖。我去给你挑些你不爱吃的,省的你没两天便吃空了一袋子。”
阿策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不行,我自己的铺子,怎的就不能进了。我要去……”
阿策恢复身份后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已经不跟初到京都时那般自卑了,如今已经能趾高气扬的说铺子是他的了。
但温折玉不惯他这毛病,当即就冷了脸:“若非你自制力太差,我也不必这般拘着你。听话。”
阿策委屈巴巴瘪了嘴,不去看她了。
这便算是同意了。
温折玉便抓紧进了铺子,其实对于阿策来说,但凡是甜食他都是爱的,所以想挑个他不喜欢的,还真不是那么容易。
温折玉逛了整整一圈,最后终于选定了:“拿一匣子姜糖。”
阿策不爱吃姜。
虽然知道阿策武功高强,一个人在街上也不会出什么事,但温折玉突然间就觉得有点不安,像是被人控制着一般,时不时的向往外看上两眼。
温折玉愣了下,隔着喧嚣的人群,阿策的身影渐渐的黯淡了下去,四周的一切仿佛成了一圈陪衬的光影,阿策的身子骤然变小,成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娃娃。
“郡王?!”掌柜的沿着她的视线好奇的往外看,什么也看出来,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温折玉顿时如魂归故里,清醒过来。哪里有什么孩子,那里只有一个正生着闷气的小白莲。
温折玉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心里慌的厉害,好像她在店里再多留一刻,阿策就要丢了似的。抓起糖果塞进怀里就急忙走了出去。
“哎呦……”没等走近,就听到阿策的位置上一阵喧哗,接着就是杀猪般的凄厉惨叫。
短短的两步路,阿策的面前已经让人围起来了。
“怎么回事?”温折玉快速挤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个抱着胳膊哭天喊地的女郎。
阿策的耳尖红红的,鼻子一抽,眼睛也很快的红了起来,怯生生的想往后躲,看到温折玉眼睛一亮,委屈的看着她,要哭不哭的模样:“玉姐姐……她欺负我……”
“谁?”地上的人一听不干了,嚎了起来:“谁欺负谁?我他爹的就想跟你说句话,还没碰上你呢,老娘的胳膊就断了。哎呦……哎呦……”
“你胡说,分明是你要过来捉我,结果用力过度扭伤了。”阿策软着嗓子反驳。
温折玉一看,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人估计是个见色起意的混混,还没等开始动手动脚就碰上了阿策这个硬茬,被人放倒了。
“就是,你一个女人人高马大的,说让这瘦弱的小郎君扭断了肩膀,谁信啊。”
“该,这人我认识,西街周家的,整日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时不时的还要去调戏别人家的好儿郎。要我说,不会又吃酒吃多了,不小心摔了想要讹人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小公子穿戴的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说不定早就被她盯上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而阿策,则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投进了她的怀里。
唉,她的小白莲,又开始莲里莲气了。
——算了,他喜欢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一章
京兆府大牢。
厚重的官靴踩在潮湿的地面上, 很快引起了坐在墙角的江摇的注意力。江家虽说不是多么显贵的门户,但他到底是男儿家,从小到大就没有吃过什么苦。京兆府的大牢阴冷潮湿, 他来第一天就已经怕了。
江摇听到声响, 惊喜的抬起头来, 三两步跑到了栏杆处,扒着往外看。
一见到熟悉的身影, 江摇的眼泪立刻无声的落了下来。
“妻主……”
京兆府的人并没有因为他是冀北王府的主君, 而给他什么优待。如今在这杂乱的环境里待了几日, 江摇发丝散乱,几支簪子也被送给了狱卒,衣服上, 脸上皆布满灰尘跟污垢,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冀北王面沉似铁, 很快便到了牢门,一对上正凄凄切切的擦着眼泪的江摇, 恍惚间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妻主,救我……”
江摇跪在地上,形容可怜的哭了起来, 他知道, 冀北王一定不会放任京兆府真的处置她的。别说温折玉没死, 就算是死了,只要有温阮在, 冀北王就不会真的对他痛下杀手。
他像往常一样作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梨花带雨的抹着眼泪:“我真的没有找人刺杀玉姐儿, 妻主, 我是什么性情,您是知道的,摇儿有你跟阮儿就够了,雷霆雨露,都是妻主给我的恩典,你若愿给,奴自然受着。若不成,奴也不会强求的呀。”
只有夫侍才会自称奴,他这样喊,就是想让她想起自己未曾转正的事情来,好引发她心中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