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究竟是为何?
杨枝皱起了眉。
柳轶尘仿佛看出了她的疑问,道:“郑大人想查东宫一个案子,自己不敢捅马蜂窝,想找人替他去捅。”
“查什么案子?”杨枝问:“大人……这是要去捅马蜂窝吗?”
柳轶尘不答,郑渠却笑道:“咱们柳大人岂是那么容易煽动的……”
“那这是?”
“戳傻狗上墙。”郑渠笑道:“走,我们现下就去戳那个傻狗。”
“那……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走出夜市,杨枝才有些踟蹰地问。
柳轶尘未吱声,郑渠又快嘴快舌地开了口:“他若不来,我就把你送进东宫。他早晚得掺和进来……”
**
三更已过,除了这一条街面的几个零星摊子,其他街面都一片漆黑。三人在这漆黑中走着,郑渠自觉走在前面,与二人拉开一些距离。
郑渠那一句话敲在杨枝心头,像晨鼓一般。
莫非是那晚情形被他看见了?不能够,她记得那晚柳轶尘走后许久郑渠房中才掌灯。
可柳轶尘还当真来了,是为什么?
她那般引诱柳轶尘仍未上钩,她才不相信这厮当真对自己有几分意思。
这般想着,她趁着夜色掩护往左侧偏了偏头,柳轶尘却恰在这时开了口:“口渴吗?”
杨枝似被抓包一般,连忙将头转过来,眼观鼻鼻观心。至于他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见。
良久,才反应过来他似乎问了什么:“大人说什么?”
柳轶尘一笑:“我说,你口渴吗?”他的声音平静如昔,却不知怎的,却有一种莫名的和煦,好像春日晚照,初夏微风。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渴。
那碗酸辣粉皮咸香十足,还带着刺激的辣味。
而且说不上是什么……只这么短暂的一会与柳轶尘并行的工夫,她感觉喉咙口像更被燎干了一般。
可这时候答一句“渴”难道他还能变出水来。不过是嘲笑她贪吃罢了……
杨枝垂着头,出口的却是:“不渴。”
柳轶尘低低从喉咙里笑出声,一只手递过来。杨枝以为他要拉自己,不知为何,本能往旁边弹了弹。
“怎么了?”柳轶尘皱眉:“怎么一惊一乍的?黄成的事吓着你了?还是我……吓着你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白日在蓬莱阁两人不是没独处过,可那时满心惦着案子。此时许是月色太好,许是明月太佳,她觉得自己像饮了酒一样,手足都不知往何处放。
“大人、大人要做什么?”杨枝不答反问。
柳轶尘沉默了斯须,方道:“你不必这般戒备,往后非情急,不得你许可,我决不会碰你……喏,给你水喝。”
宽大的袍袖底下露出半个水囊,因天黑,经他这么一说,杨枝才注意到。
想起他方才前半句话,一时反有些窘迫起来。自己适才那过激反应,倒好像他真要如何不轨一般。
只好强行解释着掩饰过去:“大人,我没别的意思,我是……真不渴。”
“真不渴?”
“嗯。”
杨枝郑重点了个头。
“那没人喝,随身携着也重的很,我这就倒了吧……”说着竟真要拧开那水囊,将水倒掉。
杨枝苦日子过惯了,一点见不得浪费,见他动作干脆,下意识阻拦:“大人别倒啊……”见柳轶尘回身望向自己,眸光似能将自己射/穿,本能舔了舔干涸的下唇:“我、我还是有点渴的……”
“有点?”
“很渴!”杨枝一闭眼一咬牙:“很渴,很渴行了吧。”
柳轶尘笑了笑,将水囊递过来:“还好,还是温的。”
杨枝被他笑的不期然晃了眼,良久才接过水囊,边将它往唇边送边继续往前走,柳轶尘却停住脚,迫使她也跟着停了下来。
夜风拂过发梢,扬起鬓边青丝,迷了她的眼,亦迷了他的。
杨枝不敢看他,扬头咕咚咕咚灌了一口水,犹不餍足,又灌了一口,仍觉得喉咙发干,又灌了一口……
“你、你悠着点……”柳轶尘轻笑:“当自己骆驼吗?一会当心找不着茅房……”
杨枝这才停下来。因喝水时鼓着腮,两颊鼓鼓的,莫名有几分娇憨。
柳轶尘又笑了笑。
这样一来,杨枝喉咙不再干涸,气氛也不似之前僵硬。
“大人你笑话我?”
“何曾?”
“那你总是笑。”
“是吗?”柳轶尘自她手中接过水囊,低头沉默了片刻,就在杨枝以为他要继续赶路不会再开口时,他又是一笑:“许是见了你……高兴吧。”
“大人……”杨枝闻言忽然低下声来,咬了咬牙,良久忽然像下定决心一般,道:“昨夜之事实非得已,冒犯之处,望大人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是吗?”柳轶尘将水囊一拧,继续往前走:“本官气量小的很。”
这人怎么……这样!
前一刻还送水,下一刻就翻脸不认人。
杨枝连忙追上去,腆起一张笑脸,挖空心思讨好起来:“大人怎么知道属下口渴,大人当真是神机妙算!”
“郑渠是雍州人,口重。他平素约人就两个去处,临平街夜市,燕归楼。这个时辰燕归楼不开门,只能是这里。”柳轶尘淡淡道,与片刻前的温旭判若两人。
杨枝垂下头,轻轻撇嘴——这不过是个感叹,谁还真让你回答了?!马屁都不会听,迂阔!
“又在腹诽本官?”柳轶尘道。
“哪有!”杨枝下意识把手放在胸口——不准偷听我心里说话!
“你知道你撒谎会有个毛病吗?”
“什么毛病?!”杨枝一惊,立刻问。莫不是她这些年江湖游历,坑蒙拐骗时有失手,皆吃亏在这毛病上?
“本官今日心情不佳,不告诉你。”柳轶尘一扬头,步子又迈大了一些,唇边却仿佛带着一点笑。
杨枝小跑着追上去,马屁拍的是咬牙切齿:“大人胸中有丘壑,眼中有乾坤,岂会与我这等小人计较,是不是?”
“本官说了,本官气量狭小的很……”柳轶尘道,转过身:“到了。”
作者有话说:
这就开始第二个案子啦~~我估摸着有些小可爱可能不爱看案子,不想看可以直接跳甜甜的部分~~
第三十三章
杨枝一抬头, 几人又回到了大理寺:“大人,不是说去戳、戳那什么傻狗吗?”
柳轶尘道:“你见过自己亲自去戳狗的吗?不怕被狗咬?”
杨枝心中埋怨未消,下意识低头嘀咕了句:“你这狗中霸王, 还怕别的狗?”
“你说什么?”柳轶尘转身。
“属下说大人英明、见识高, 真高!嘿嘿!”杨枝连忙举出一个拇指, 那谄媚之态,连自己都几要感动。
“撒谎!”柳轶尘一笑, 撩袍迈过门槛。分明了然于心她的阳奉阴违, 却半分指责的口气都没有。笑中似有几分仅在彼此间分享的隐秘的畅快,在他清楚明白是什么之前, 已在胸腔间散开。
**
次日一早, 江令筹拄着拐杖进了宫, 恳请陛下敕令查她姐姐去岁亡故的真相,更称有证据证实姐姐其实是被人害死的。
天子惊怒,召大理寺卿与太子入宫。
柳轶尘从宫中出来,钻入马车, 见到车中之人, 轻轻一哂,垂下眼睑:“今日不告假了?昨儿的假,本官今日可以补给你。”
“不告不告, 为寺中事务奔走, 是属下本分。”杨枝展笑道:“昨儿那是头昏脑涨,瞎说的。”从身旁拿出一只水囊:“大人口渴吗?”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柳轶尘此时并不口渴, 却仍接过那水囊, 饮了一口, 低头时唇边不自觉溢出点笑:“想查这个案子?想借机见江行策?”
杨枝知道瞒他会弄巧成拙, 笑道:“大人英明,大人当真是……”
“你就这么笃定本官没骗你?”
杨枝微微一怔:“骗没骗,总要去问问才知道。”
“不怕江行策再打你?”柳轶尘道:“那可是个没轻没重的主。”
说实话,有点怕。
柳轶尘虽然收拾了江令筹一通,但这只会让那厮更加怀恨在心。而怀恨在心的结果,势必会报复在她身上。
但……
“不怕。”杨枝挺身道,眸底星光闪了一闪:“大人会看顾属下,属下信大人!”
柳轶尘轻轻一笑,将车窗的帘子撩起一个角,不再言语。
皇城的檐角高高飞起,在澹冶碧天下勾出飞扬之采,可这不可一世的倨傲之中有多少鲜血与孤独,又有谁知道。
他放下帘子,回转身:“三月十五是你生辰?”
“嗯。”杨枝随口应,刹那反应过来:“你怎知道?你偷看我东西?”
“在你眼里,本官就是这等人?”柳轶尘轻哂一声,脸色沉了下去。
杨枝这才惊觉自己的过激,踟蹰片刻,方道:“大人,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身份特殊,大人也知道,因而难免多了些警惕……”
柳轶尘并未回应,良久,才不轻不重地掷下一句:“大理寺罪囚俱有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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