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环视四周:“欲谋逆不曾?”
此言一出,威仪万千,离她最近的浣竹不禁垂下头去。
四周亦是静默一片,有守城的士兵面色犹疑,似是有所动摇。
怎知,人群中蓦地传来一声冷嗤。
姚蓁放眼看去,是一名面覆轻铠,看不清面容的瘦高侍卫,隐约有几分眼熟。
他大声道:“国力衰竭,朝纲不稳,皇族荒/.淫/.无道,坐拥江山享乐,我等又为何要效命于你这般没什么用的公主?!我本是望京人,父母为国效命,辗转移居边境,为西疆人所俘,一身骨头尽碎,至死未能阖目,然而你们呢!”
他猛然看向姚蓁,愤恨道:“皇城里正为尊贵的公主庆祝生辰,那场面可真真壮观,穷尽我等一生所闻!我父母惨死的消息上报,犹如石沉大海,无人问津。若不是世道尚有贤臣在,大垚,早就该覆灭了!”
他面色太过于凶恶,姚蓁脚底轻移,半晌才稳住身形。
不待她说些什么,便有人面色复杂地看着她,旋即轻声应和方才那人道:“公主,您只是投胎投的好了些,可我们的命亦是命,放您进城,后患无穷。——我们还想活着。”
姚蓁指甲紧紧扣着衣袖,一言不发。
她身后,一路随行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即使知晓姚蓁一路随行,亦是十分艰辛,权衡一阵,却无人上前呵斥。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姚蓁钝钝地回头,苑清走过来,面色亦有些复杂,请她先行后退:“公主,且先回避,再想想其他办法。”
姚蓁看着他,睫羽颤动几下,心想,如若宋濯在此,会如何处理呢?
然而她不知道。
宋濯并不在这里。
姚蓁心中一片哀痛凄凉,转过身来,目光一一扫过眼前这些陌生的、熟悉的面容,只觉得他们忽远忽近,旋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胸腔剧痛,只匆匆来得及攥住浣竹的臂膀,旋即呕出一口血来。
她眼前有些模糊,喉间腥甜,然而周围各种目光正盯着她,她强忍着不适,将那口血咽下,缓步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嘴角一线血丝滴落,姚蓁紧紧啮咬着下唇,疼痛感传来,生生将自己的神识拉回来几分。
一个王朝的倾覆,需要多久呢?
公主的螓首,微微仰起,步履端庄沉稳,行走在各色目光之中,面不改色。
——仿佛这样行走着,她便是在御花园中闲庭漫步,抬起头来,便能看见满城灿烂的春光。
她竭力维持着姚氏皇族所剩寥寥无几的尊严,仿佛这样,她的父母未曾逝去,她仍是最受宠的那个公主。
然而被她纤长睫羽遮掩住的眼眸中,全然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
她茫然了。
艰难行走到马车前,姚蓁轻阖了下双眼,扶住横木,漫无目的地看向四周,蓦地,与秦颂的目光相对。
他亦面色复杂地看着她,两人静默对视一阵,姚蓁颤着眼睫,睫羽渐渐湿润了。
她看见秦颂抿抿唇,忽然阔步走过来,与她擦肩而过,而后靠近城门。
秦颂从袖中掏出什么来,沉吸一口气,缓声道:“叫你们知府出来。”
“宋家长子求见。”
姚蓁瞳仁一缩。
**
直至入了城门,被知府恭恭敬敬安置在一处宅院,姚蓁的脑中仍旧嗡鸣不止。
她端坐着,眉心微蹙,耳畔回旋着秦颂的那一番话语:“……皇室不允入内,那望京宋氏的长子,祁知府总该见上一见罢。”
有人对视一阵,果然前去通报,交谈一阵,那知府竟真的恭恭敬敬将他们一行人请入城中了。
姚蓁百思不得其解。
谁人不知,宋相仅有一妻一子,宋氏长子乃是宋濯。他秦颂一个旁氏表亲,为何敢借他名讳冒充?
她心头团簇着疑云,隐隐察觉到一些什么,然而思绪太过混乱,犹如一团紧紧缠绕着一起的乱麻,她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再则秦颂不在这边,入知府宅中议事去了,她亦无法问他,便只好暂且放下。
静坐一阵,姚蓁只觉得身上乏力的紧,便褪去鞋袜,躺在榻上。
此时屋中无人,她的神情中才渐渐流露出几分脆弱之色,眼尾渐渐落下两行清泪来,渐渐打湿鬓角。
门扇被人轻轻叩动,继而浣竹推门而入,端着些饭食进门。
她掀起锦帘,一眼瞧见床榻上的姚蓁,正将自己蜷缩作一团,默不作声地流着泪,心中一痛。
姚蓁听见脚步声,木木地回头看她,眼尾与鼻尖皆哭的通红,原本红润的嘴唇上,此时干裂破皮。
她撑起身子,坐在榻上,半晌,曲起膝盖,双手环膝,将自己的侧脸贴在膝上,柔顺的发丝微微荡漾,将她整个儿人裹住。
“浣竹。”浣竹听见她轻声道,话语中有浓重的鼻音,“父皇母后薨逝了,我……我没有父皇母后了。”
茫然艰难的说完这一句,她才像是恍然大悟了什么一般,崩溃地哭出声。
浣竹心中酸涩,将瓷碗放在床头小几旁,走到床前,手足无措一阵,俯身拍了拍公主纤薄的脊背。
姚蓁抬起头,下颌尖上犹挂着泪珠,用一双水色朦胧的眼眸,看着她,眼泪落得越发凶,片刻后,才止住了一些泪,才缓声道:“浣竹,我是不是很没用。”
浣竹用力摇头:“不是,公主……是这世间最好的公主。”
姚蓁鼻尖猛然一酸,膝行着扑入她怀中,与她相拥。
半晌,姚蓁的心绪才平定一些,松开她,坐正身子,低声道:“将苑清叫来,我有事问他。”
浣竹应声出门,不一会儿将苑清唤来。
隔着一道锦帘,姚蓁极快地用帕子拭净脸上泪,将自己收拾妥帖。
她缓声问苑清:“今日之事,疑云重重,苑清公子,可知晓其中一二隐情?”
苑清垂着眼帘,大抵知晓她是指秦颂自称宋家长子一事,眉头紧蹙,亦是满面不解:“属下亦不知。”
姚蓁撑着头,思忖一阵,眼睫扑簌簌地眨动。
浣竹看着她,又看向帘外的苑清,半晌,提议道:“公主,您何不亲自去问宋相公呢?”
朔方
姚蓁觉得, 浣竹说的有理。便提笔写下一封信,派人连夜送往朔方。
只是动笔时,写完自己现今处境后, 她犹疑一阵,只略一提及秦颂自称“宋家长子”之事, 并未过多言语。
这毕竟是宋氏的家事,她不应过多过问。
连夜惊梦魇。
次日,姚蓁醒来时, 心悸不已,鬓发尽然被冷汗打湿。
她缓了一阵,说不清梦境如何,只犹记得在梦中时, 那种濒临绝望的感受,心中十分不安定。
又回想起昨日通县城外诸人的态度, 她知晓此地不宜久留,应尽早另作他法。
她起身时, 动作极轻, 天色尚早,东方泛着朦胧的白, 外间依稀听到内舍中一些动静。
浣竹推门进来查看, 捎来秦颂的口信,说他昨晚道, 午时将来寻公主议事。
姚蓁淡声应下。
知府安排的这处宅子并不大,姚蓁坐在窗边饮茶时,透过洞开的小轩窗, 看见院中有许多侍从, 来回巡走, 婢女的数量,也远比这宅子所应配置的数量要多得多。
她微微蹙眉,这些人似乎是被临时调来保护她的,但她打眼看去时,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姚蓁端着茶盏,遮住面颊,悄然看了一阵。
在那个正在院中清扫的婢女,第三次将视线投向姚蓁所在的方向时,她终于明白,自己心中那股隐隐的不适来源于何处。
——他们的举动,不似是来阻止外来人入内、保护她的安全的,反而像是在监视她、提防她的!
姚蓁心中一紧,悄然将小轩窗阖紧一些,转身走入屋中,对浣竹道:“这里不大对劲。”
她将自己的发现说于浣竹听,浣竹面露骇然,退至窗边看了一阵,果然发现那些人的神情有异。
她避着人耳目,将武艺高强的苑清唤入屋中。
姚蓁沉声道:“咱们得离开这。”
窗外天幕阴沉,天色尚早,距离秦颂要来的时刻,还有三个时辰余。
姚蓁眉心跳的厉害,顾及不上联系他。再则,回想起昨日通县知府待他的态度,便知他应不会出事。
屋外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状若无意的往这边靠拢,频频注目。
姚蓁立在小几旁,蹙眉思索一阵,猝然伸手打翻烛台,又折身拿出一沓宣纸,抿抿唇,扔在正在燃烧的烛台之上。
纸张被火舌扭曲着吞并,火光一时大亮!
屋舍中光线晦暗,姚蓁莹润的侧脸,被火光映得明明灭灭。
她面无表情,眉宇冷淡,即使火势烧到她的鞋履边,依旧冷静地轻声道:“走水了。”
正在吃惊的浣竹,对上她的目光,反应过来,伸手将锦帘扯下,浸了些油,丢入火堆中,待火势增大,才疾行奔走,扬声道:“走水了,快来人呐!”
屋舍外的人闻声,惊诧不已,端着水闯入,四下泼水,恰好与扶着姚蓁出门的浣竹擦肩而过。
姚蓁捂着手腕,满面薄汗,瞧上去痛苦不已,苑清和浣竹紧紧随着她身旁,快速移动到朱红的大门前,欲往宅院外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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