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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娇 [强推] (南川了了)


  巡走的侍从,立即将她们拦下,不允她们出去。
  浣竹冷声道:“放肆!公主为火所伤,若是耽误了医治的时刻,你们有几个脑袋能被砍?!”
  那几名侍卫纷纷跪地,态度看似谦卑,但就是不让道:“公主让卑职瞧瞧伤势,卑职这便去请医师。”
  浣竹气得发抖:“放肆!公主的玉体也是你们能够亵渎的?!”
  这时,姚蓁颤着声音道:“诸位,不若你们派一人,随我前去。”
  几个侍卫一对眼,似乎觉得可行,一人犹豫着起身,牵来一辆马车,请姚蓁与浣竹入内,苑清被排斥,留在宅院内。
  马车疾驰出大门,姚蓁与浣竹双手紧紧交握,掐算着时刻。
  不多时,帘外传来一声闷哼,旋即马车停下。
  翻墙而出的苑清,沉声道:“公主,还要去寻医师吗?”
  浣竹掀起一点姚蓁的衣袖,雪白的藕臂上,有姚蓁为了以防万一,用烛台烫出的一道狰狞红痕。
  姚蓁摇摇头:“不必,快些出城罢。耽误下来,恐生变故。”
  城门是必然不能走了,几经辗转,三人绕行至城后。
  姚蓁入城时,留意到,城后农田较多,把守较松。
  马车走走停停,苑清手起刀落,解决掉许多人,飞速驾驶着马车,逃离通县城。
  才一出城,姚蓁撩起窗帘,心中微动,叫停马车,走下车来,与他们弃车而行。
  城郊有许多农户,苑清前奉命去购置马匹,姚蓁头戴幕离站在树林后,听见几个卖菜回来的大娘,在用着口音浓重的本地话,看着城池,指指点点。
  她仔细辨认一阵,听出她们是在说,信王的军队进了县城,知府正下令捉什么公主,呼吸一窒,旋即心房剧烈跳动起来。
  ——她猜想的果然不错!
  她心悸不已时,苑清已牵着马回来,问她,要往何处去。
  姚蓁翻身上马,压下剧烈起伏的心绪,调动着马头,笔直的双腿紧夹着马腹,似乎是要往东边、他们来时的路走。
  苑清皱皱眉,劝阻的话尚未开口,便见公主天缥色的衣袖骤然扬起。
  ——她扯着缰绳,将马头调转向西,昂首眺望着西北,温声道:“去朔方。你知道路的,对罢?”
  苑清为之一振,重重颔首。
  *
  朔方城中。
  已近傍晚,天色昏黄。
  朔方在大垚西北边境,与中原地貌十分不同,放眼望去,辽阔无际,落日轮廓鲜明而圆整。
  朔方的气候,亦比中原要寒冷几分。
  大河奔腾,河面上星罗棋布着许多菱形碎冰,浪潮攒动着撞在厚重碎冰之上,激起几丈高的浪头。
  宋濯面对着凶险的浪涛,身上氅衣被肃风微微扬起。
  河面宽广,一眼望不见边界,急速涌动着粼粼的光,河岸周遭仅有他一人,较之于河,他的身形渺小若沧海之一粟。
  可他静静看着河面,与之无声对峙,面色竟然仍旧淡然无比,分毫不动。
  即使他身后随侍的官员,眼瞧着浪头朝他打过来,暗自为之心惊。
  宋濯面对着奔流的河水,沉默地站立了一会儿。
  身旁传来脚步声,他回头看去,有人双手捧着一封信,递上前来:“宋相公,这是通县那边寄给您的。”
  衣袖中探出一只如玉的修长手指,宋濯伸手接住信,浓长睫羽,缓缓低垂下来,打量着信封,并未看见署名。
  修长手指翻转,他将信封拆开,捏着信纸边角,借助落日余晖,扫了一眼信纸上的字迹。
  这字迹,他无比熟悉。
  是姚蓁写的。
  宋濯逐字读下去,眉心渐渐紧蹙。
  于是他身后的官员们,见到方才巨浪临于身前而面色不改的他,在看了那封信后,面色渐渐凝重。
  他很快阅览完,将信纸收拢回袖中,似是在思忖什么。
  官员们面面相觑。
  旋即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带一队轻骑……去通县城刺探情况。”
  侍从立即领命去寻轻骑队伍。
  等待的间隙,宋濯眼帘低垂,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动着衣袖边沿。
  信纸上姚蓁秀丽的字迹,盘旋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他薄唇紧抿:“备马。”
  待官员们回过神时,宋濯早已翻身上马,氅衣被寒风吹拂地翻卷。
  一队轻骑,渐渐朝他聚拢。
  这架势……
  工部侍郎最先反应过来,看出他神情有异,辨认一阵,看出他似乎是在焦急。
  虽不知他因何如此,但他在宋濯牵引着缰绳,引着马儿走动几步时,疾步上前劝阻:“公子要去哪里?现今城外局势混乱不定,切记莫要出城。”
  宋濯闻言,居高临下,淡然睨他一眼,精瘦的小腿加紧马腹,低斥一声,。
  马儿咴咴地一声长鸣,高高扬起前蹄,背负着他朝城外疾驰,溅起一片尘土。
  官员们听见宋濯掷地有声地两个字,回应工部侍郎方才的疑问:“——出城。”
  半晌,他们回过神,目送他挺隽的背影远去。
  苍青氅衣被大风吹拂时的猎猎之声,亦打着旋儿远去。
  -
  朔方城外几十里,尘土滚滚迷人眼,天际遥闻马落蹄。
  姚蓁握着缰绳,目光灼灼,紧跟在带路的苑清身后,浣竹与她并行。
  他们已经驾马疾驰一整日。
  越是靠近朔方,风越是大,狂风早便卷走了她头顶戴着的幕离,她的长发被驾马带起的疾风梳向身后,宛如一道淋漓尽致的泼墨。
  被疾风割着衤果露在外的肌肤,起先还有些痛觉,渐渐的,姚蓁的身躯已经冻得麻木。
  她的背后,蝴蝶骨之上,有浓重的一道血痕,血色在天缥色的衣料上蔓延、晕染。触目惊心。
  ——那是才出通县城时,县城中所派来的追兵赶上,她被流矢所伤。
  所幸,通县外林木丛生,他们躲藏、疾奔,躲过了追捕。
  但姚蓁已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了。
  甚至,因为一整日的精神紧绷,即使肌肤冻得几乎僵硬冰冷,她的脉搏下流淌着的血液,如同沿路蔓延的大河一般沸腾着。
  他们逆流而上。
  苑清忽而放缓了马速。
  姚蓁与浣竹,亦放缓了速度。
  他们面前,朔方城的巍峨城门,随着马蹄的移动,渐渐显露在眼前。
  残阳如血,这座大垚西境最为繁华的城池,牌匾落入姚蓁眼中,格外的悲壮苍凉。
  姚蓁眼睫剧烈的颤抖起来,喉间微动,听见苑清道:“殿下,我们到了。”
  放眼城墙外,并没有秦颂所说的凶恶流民。
  姚蓁立即联想到,应是宋濯雷霆手段,设法解决了。
  他们无疑是极其幸运的,竟能还算顺利的抵达到这里。
  姚蓁抿抿唇,目光扫过城墙上,忽然扬起马鞭,纵马疾驰。
  浣竹与苑清旋即跟在她身后,看见她一身浅碧色衣裙,已被血色侵染成血红色。血色的绸纱被风扬起,与残阳余晖交织,血色愈发浓郁,衣袖边缘亦是绯色,被金黄色的大漠底色映得格外悲丽,像一曲古老辽远的悲怆歌曲。
  姚蓁座下马蹄,带起一阵又一阵的烟尘。
  她肆意地纵马,脑海中回忆起,幼年学马时,她因腿部肌肉被磨得生痛,不愿继续学习,被母后强迫着,不情不愿地去继续学。
  如今竟成了她保命的凭依。
  ——如果她发现那根流矢射来,未能及时驾马避开,她早就成为矢下亡魂了。
  怎会如现今这般,只是被流矢划伤。
  想到母后——
  姚蓁的眼睫骤然湿润,她轻轻阖眼,拭去眼尾的泪,仰头看着眼前的巍峨的城门,准备请人通报。
  她停下马。
  面前的高大的城门,忽然传来一声沉闷悠远的响动,震颤着人的心尖、耳膜,旋即缓缓打开。
  门后,宋濯的身披一身血红残阳余晖,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面冷如玉,目若寒星,视线漫不经心地瞟过来,瞧见她,微微一滞。
  姚蓁的紧攥着缰绳的双手,立即颤抖起来。
  看见他身影的瞬间,她鼻尖便蓦地一酸,眼尾落下两行细细的清泪来。
  在宋濯微怔之时,她已紧抿着唇,从马身上踉跄着翻下来,衣袂翻卷,墨发如云。
  她的双腿僵麻,一只手尚且搭在马身上,苍白着一张脸,仰首看着宋濯。
  宋濯浓长睫羽垂下来,落在她身上,二人静静对视。
  她仪容不整,浑身浴血,眼尾是红的,紧抿着的唇是红的,衣裳亦是血红的。
  宋濯看着她,忆起她信中所写:“吾心惶惶不安,思及良久,唯有宋郎君可以依仗,故而致信叨扰。”
  字迹略微有些凌乱,一如她现在可怜兮兮的模样,似是害怕极了。

氅衣
  如血的圆日旁, 瑰丽热烈的火烧云翻涌攒动,粼粼光辉,漾入宋濯岑黑冷寂的眼眸中, 凝为一线。
  最后一丝日光沉没之前,宋濯看见姚蓁眼中含雾, 红唇翕动,无声说着:“……好痛。”
  他垂下浓长睫羽。
  四周静谧无声,边塞清朗的黑暗中, 蓦地传来几声马蹄交替着落地的“哒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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