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怀失望,浓浓的疲累感袭上心头,陆霓缓缓躺倒,一头青丝铺泄而下,散落在厚重织锦软毯上。
她蜷起身子,把自己紧紧抱住。
像小时候偎在母后膝头尽情撒娇,欢笑声银铃般飘荡在热闹的长信宫,宫人四下走动,阿瓒迈着小短腿在边上乱跑,一忽也扑进母后怀里……
父皇含笑坐在椅上,看着母子三人的眼神睿智清明,蕴着脉脉温情。
而眼下只余她一人,苦苦挣住遥不可及的希望,被一个接一个冷冰冰的现实击溃。
云翳悄声挪至近旁,见她紧闭的双睫颤动不止,泪水汹涌而出,濡湿了莹白凝脂。
“殿下,不一定是你想得那样。”
陆霓的身子动了动,扭过去额头抵着毯子,不想听他说。
云翳在她身边盘膝坐下,灵巧手指扯动散乱的裙摆,在毯子上铺展开来,层层叠叠,好似一株盛放的牡丹。
他从边上拿过齿梳,将长发拢在掌心,一下下篦着。
“陛下这辈子最疼爱长公主,恐怕二皇子比之也有不如,三年前,您从华清园回来,那件事……陛下大抵是知道了。”
陆霓猛地一挣就要坐起,云翳眼疾手快按住她脑袋,才没叫她扯疼头皮,手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带点强硬的意味,示意她别动。
“天下间哪个父亲能容忍……女儿受那般奇辱大耻?更何况他是皇帝……帝王之怒,自然要以流血千里为代价……”
云翳的声音轻幽飘忽,“陛下不能坐视不管,又无力惩治季世子,只能另辟蹊径,但奴婢相信,陛下那样做,必定还留了后手。”
陆霓睁大眼,黑暗中那双饱含泪光的眸子闪闪发亮,沉声问道:“谁?”
云翳淡淡摇头,“奴婢上次就说了,奴婢不确定……殿下,不管是谁,您该走的路,还该继续走完,不是为陛下,也不是为二殿下,是为您自己。皇后娘娘和陛下在天之灵,若是知道所有的苦难都要留给他们的孩子承受,只会心如刀绞、悔不当初。”
“至于说秦楼养马人家的勾当,奴婢记得,张院判前段时间曾四处打探一味奇香……”
第37章 刺客
当归推门进屋, 立刻掩住鼻子去开窗,一面回头问桔梗:
“你不是请一日的假么,怎么才回?幸好殿下昨夜歇在侯府了, 你今晚要是再不回来, 我都不知怎么替你瞒。唔,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冲……”
还带点腥骚气, 当归在宫里研香院学过几年制香, 鼻子最灵,刚进门这股味儿,差点没把她熏吐了。
窗扇全都打开,初秋的夜风凉浸浸灌进来, 半倚在床头的桔梗连打几个喷嚏, 忙道:“快关上。”
“哦。”当归吐了吐舌头,只得又把窗拉回一半, 好在这屋子够宽敞, 刚才风那么一吹, 味道霎时散了大半。
原先的宿值房就在后面那排,如今被云总管霸占了, 倒给她们换到东偏院来, 通风又采光, 还比以前的屋子大了一半。
她和桔梗一间屋,平日也最是要好,走到床前,伸手在额上探了探, “没烧啊。”
接着又捏住了鼻子, “唔, 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桔梗脸色不大好,没精打采的垂着头。
半晌,从身上翻出个小布包,揭了一层又一层,足有七八重厚白巾包得严实,最后露出一团指甲盖大小、深褐色的物什,像是什么药材。
她问当归:“这东西你认得么?”
当归皱着眉,熏得直翻白眼,脸离得老远,小心拿指甲拨弄一下。
“好像是葵脑,呀……你怎么有这东西?哪儿来的?”
桔梗耷拉着眉眼,“我想着你应该认得,这才带回来给你瞧瞧。”
“快包起来吧。”
当归小心提着布巾往上搭,一脸避之不及的表情,直待她重又裹好,这才在床沿上坐下。
“从前我听研香院的嬷嬷说起过,不是什么好东西,大抵是扬州那边秦楼里的下贱勾当,听说拿酒几蒸几晒,才能消了那股子骚臭气,添到……合欢香里用的。”
她小脸涨得通红,觉得说这些很是羞耻,小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桔梗沉沉摇头,“你别问。”
“不是说你哥哥摔了腿么?”当归小声嘀咕一句,忽地省起,“哦对了,上回云总管好像还问过我什么奇香来着……”
“别!”桔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攥住她的袖子,“别跟云总管说。”
“为、为什么呀?他要找的,说不定就是葵脑,别看这东西那什么……听说金贵着呢。”
“当归。”桔梗冷不丁站起来,“你刚都说了,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女孩子家拿着,说出去怪不好听的。走,你陪我去把它扔了。”
她不由分说拉着当归出了屋子,“后园那边不是有口废井,扔完咱们顺道去浴房洗完再回来,刚好去去这味儿。”
“唉,姐姐你走慢点。”当归被她扯得踉踉跄跄,“我今日洗过了。”
“来嘛,就当陪我。”
*
云翳待长公主睡下,从房里出来,黑灯瞎火他也不用点灯,有玄奴在前给他开路,踱着步回后罩房。
恰好遇见桔梗挽着一头湿发进东偏院,玄奴喵了一声,在她脚边打了个转,长尾高高竖起,一个劲儿蹭她的脚。
桔梗忙往旁躲,喊了声云总管,“你快看住它,我刚洗完,这又蹭我一身毛。”
云翳嘿嘿一笑,弯腰把猫抱在手里,鼻子微动,伸长脖子凑近她嗅了一下。
“啧,云总管你做什么?”桔梗急了,一把推开他。
“一股子胰子香。”云翳嘴上占了句便宜,晃着方步走了。
回房依旧不用点灯,他这样儿的养在府里,倒是给长公主省下不少油灯钱,踢鞋上榻一躺,玄奴团在他怀里,一人一猫睡下。
睡到半夜,怀里的猫蓦地惊坐,支楞着耳朵,向外喵了一声。
云翳揉眼跟着坐起,他耳朵虽灵,到底比不得玄奴,需得有它提醒,此时侧耳,听到“滴答滴答”极轻的水声。
要下雨了么?
他起来趿上鞋,放轻脚步蹭到门边,轻悄打开,蹑着步子走到廊下时,鼻端嗅到一丝血腥气。
怀里的猫儿已经奓了毛,转个拐角,玄奴猛地哈了一声,紧接着一只大手探过来,一把卡住云翳的脖子。
猫儿发出一声尖叫,从他怀里一蹿落地,丢下主子跑得没影。
“有刺……客!”
云翳也跟着一嗓子尖叫,结果出口就成了气音,两手扒住颈上的手,眯眼定晴一瞧,放松下来。
“季督尉……”
面前的人一身黑衣尽数濡湿,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浓稠血水啪嗒啪嗒往下滴淌。
黑夜中,一张脸煞白,隐隐透出青灰,明显失血过多。
就这样儿,还想吓唬咱家?
“你、你你先松手。”云翳倒了口气,“大晚上的,您上这儿来干嘛?”
“来宰了你。”季以舟语气平静,甚至带点愉悦的笑音,丝毫没有重伤流血过多的虚弱。
“可您现下……伤得不轻吧?”云翳咧着嘴探试一句,又去掰他的手。
铁钳一样,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掰不动分毫。
季以舟微一用力,将他再提起些,“杀你绰绰有余。”
“别、别……”
两脚离地,云翳有点急了,“季督尉,有话好好说,咱家、咱家又没得罪过您。”
“没有么?”
夜色中,季以舟的眸子像沉冷无波的幽潭,又似将猎物玩弄于股掌间的野兽,薄唇微掀,露出闪亮的白牙。
“你、你杀了咱家,长公主不会原谅你的。”
这会儿知道搬出主子了,“你这临阵弃主的狗才,该杀!”
云翳气得翻白眼,我家殿下都没嫌弃,你跟这儿较什么劲。
“咱家那是、是给你俩制造机会,季督尉,你先放手,以后咱家一定多在殿下面前替您美言,要想斩获芳心,还得靠咱家才行。”
“芳心……”季以舟顿了顿,低不可闻哼了一声:“本督要来何用?”
再说,也用不着你。
他嗤然一笑,脸色愈加狰狞,五指收紧,“你这背主的东西,眼下就卖主求荣,果然留你不得。”
这下来真的,云翳不敢在他火头上横跳了,不一会儿就觉得出气儿多进气少,胸腔快要炸开,艰难吐出个名字:
“许、夷……”
什么东西?季以舟手指稍顿,随后再次发力。
“独眼道人……是、我师父亲兄……”
赶在最后一口气将尽,云翳总算把这句囫囵出口,颈上一松,他一屁股瘫坐在地,呼哧呼哧大口喘气。
季以舟拧着眉,冷眼盯着脚下的人。
云翳赖在地上,也抬头看他。
“你还知道什么?”至此,季以舟真正生出杀机。
“长公主知道的,咱家都知道,长公主不知道的,咱家也知道。就是不知,季督尉打不打算叫长公主知道。”
这人啰里啰唆说了一堆知道不知道,看来是刚才掐得轻了,季以舟脚尖点在他心口,无声地威慑他老实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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