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殿下是想……”
“我来锦州,不光是因为代王叔父在锦州,更重要的是,”李忘舒起身,走到展萧身边,俯身靠近他耳边。
展萧只觉浑身都绷紧了,连呼吸好像都已经不记得了。
她缓缓开口,吐气如兰:“帝令宝藏,就在锦州境内。”
展萧蓦地瞪大了眼睛,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李忘舒:“帝令宝藏?”
“李炎一定以为帝令是一块令牌吧,所以才让你从我身上将帝令找出来,带回去。可帝令其实是一把钥匙,开启宝藏的钥匙。”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但是却字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好像是在展萧心上敲了一下。
他只觉眼前的李忘舒,似乎比他所想更要胆大,更要疯狂。
他只以为李忘舒是要投奔代王,借代王之势回到永安,改变和亲结局,可如今看来,她确实是要借代王之势,可却根本不能称作“投奔”,更应该叫“合作”才对。
“所以,”她起身,又在展萧身边的位置坐下,“不管你是骗我的,还是真心赶走那个关大人,想要从此倒戈到我这一边,你都已经上了一条贼船。单凭我自己要做这件事太冒险了,但你不一样,你有计谋,又有武力,一般人还真奈何不了你。”
“所以殿下从离开永安,从拿银子收买我的那天晚上,就已在筹谋了吗?”
李忘舒微惊,旋即笑道:“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原本只是想让你放我走的,谁知兜兜转转真是你护送我到了锦州。我虽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结局,但总要随机应变一些,不是吗?”
前世她就是太笃定一条路,才会被赫连同盛牢牢锁在手里。今生自然要多利用些能利用的,否则,又怎能从必死之局里杀出一条生路呢?
“是我低估了殿下,输得彻底。”
李忘舒却摇头:“你是个很可怕的对手,若非你临阵倒戈,我现在应该在被押回永安的路上。虽然不知道是哪件事让你改变了看法,但展萧,我今日当真庆幸过,你站在我这一边。”
是哪件事呢?
展萧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是永安城外她忽然抛出帝令诱饵时的出乎意料;
也许是并州城外她被家人所骗,崩溃大哭;
也许是到兖州,她偏偏要救那些可怜姑娘时的坚定;
又也许,只是重逢后,她终于在他面前卸下了伪装。
有很多事情都是在点点滴滴中改变的。
离开永安时,他心里想的是,完成了这个任务,司长答应他可以休息三天,他便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喝上一顿好酒。
但到达锦州时,他心里却想的是,总要看看那位代王殿下到底是什么人,李忘舒若投奔他,到底会不会被用心对待。
展萧说不清自己现在是怎么了,作为一个曾经的暗探,他清楚地知道,他现在的状态极为危险。
可诚如他走入这间屋子时,脑海里蹦出的那四个字一般。
他实在,甘之如饴。
“所以展大人,想好了吗?”李忘舒支着下巴,开口问他。
展萧的视线落在她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殿下有命,莫敢不从。”
李忘舒笑了一下:“今日过后,你可就真的再没有后悔的机会,说不定将来哪一日,你还会站在鉴察司的对立面,那样你也不会动摇吗?”
“鉴察司是为鉴清明而设,若殿下所行之事,是为了大宁百姓能安居乐业,不为战争所累,不必流离失所,那属下,就不是站在鉴察司的对立面。”
李忘舒的目光微微变化,她倒未曾想到,展萧这样身份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杀人的时候,可根本不像是个会企盼四海清平的人。”
“软剑出鞘,当有锋刃。但殿下,属下也是有血肉之人。”
“不像。”李忘舒笑了一下,“在永安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个贪得无厌、见利忘义之辈,收了我的银子不说,还要收福乐的。”
“权宜之计,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罢了。”
可展萧心里清楚,他那时到底算不算个有血肉的人呢?也许若当时问他,并没有像如今这么笃定的回答。
“好。”李忘舒坐起身,拿起桌上的酒壶,郑重地在两个酒盏之中都倒满了酒。
“这是今日午间我从叔父那里讨来的好酒,今日话已至此,我便与你饮酒为盟,今后你在我左右,我也不会亏待你半分。”
展萧瞧着她倒酒,微微抿了抿唇,想要开口,终归没有说出什么来。
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一时又捉摸不透。
唯恐再如午间时惹得李忘舒不快,干脆由着她“胡作非为”。
李忘舒端起两个酒盏,将其中一个举到他面前。
“饮进这一杯,我就将我此生最大的凭借交到你手中,今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别想逃脱。”
展萧失笑,从她手中接过酒盏。
她分明是个极为聪明之人,还要说什么“最大的凭借”,倒是听起来,格外豪迈。
叮!
酒盏相碰的声音清脆悦耳,那酒香随着震起的一丝波纹扩散开去,倒好像还未饮,就已经先醉了。
明亮的灯火中,烈酒的滋味焚心灼腑,一口下去,倒好像满屋明灯跳动的火苗,要从外头烧进内里一般。
似乎浑身血液要在此刻沸腾起来,恨不能下一刻就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来。
展萧放下酒盏,看着眼前的李忘舒,只觉一股股热浪在涌上他的大脑。
他未曾有过如此失去思考能力的时候,竟不自觉将手攥得极紧。
李忘舒含着几分笑意,此刻才抬手,竟是从衣裳里拽出了那块她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银锁来。
“好看吗?”她拿着那锁,举到展萧面前,就像醉了似地问他。
展萧身体紧绷,僵硬地点了点头。
李忘舒垂眸,一下一下拨弄着那银锁与项链的连接处,不知是不是因为一口酒灌得太猛,好一会才把那银锁取了下来。
小小一把银锁,样子秀气,躺在她白皙的手中,泛着清冷的金属光泽。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把它摘下来?”
“公主贴身之物,当妥善保存。”
李忘舒又起身,坐得离他更近了些。
她倾身,靠得极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出了那让展萧骤然清醒的几个字。
“这就是,帝令。”
*
夜色已深,望月轩西边的耳房内,季飞章与言旷终于酒足饭饱,此时靠在椅子上,东拉西扯聊些没用东西。
听珠和几个侍女坐在厢房内,正点了一盏灯研究花样,有人困了,便已铺开了床。
李忘舒今日交代了不必服侍她,更不要打扰她,是以众人也不敢再入正屋院内。
不过那正屋此时倒却还亮着灯。
屋内,李忘舒已有些醉了。
她撑着下巴,看着旁边的展萧,伸出另一只手就又要倒酒,却让展萧轻巧地将酒壶先拿走了。
“殿下,不能再喝了。”
李忘舒摇头:“你不懂,本宫许久未曾这般痛快过了。”
展萧将那酒壶放远了些,看着她:“殿下如今算得了一半自由,日后不必像从前那样被禁锢宫中,自然有更多痛快日子,又何必偏要留恋今日。”
李忘舒又是摇头:“本宫说了,你不懂,你不懂的,没人能懂。”
她眼中雾气蒙蒙,分明说这话时是笑着的,但却让人觉得满是痛苦与哀愁。
今日听她说了许多关于帝令的计划,原本便已多有震惊,如今瞧见她这喝多了的模样,展萧倒觉得,比帝令的事带给他的惊讶更大。
他觉得此时的李忘舒,不像李忘舒,准确的说,应该是不像这个年纪的李忘舒。
她虽因不受宠耽搁了许久,但说到底不过十□□的姑娘,先帝的姐姐成央长公主廿二岁方寻得驸马,有这样的前辈在,李忘舒的年纪在大宁实则算不了太大。
不过是那些言官,因她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就顺承圣上指摘她不够贤良,这才把和亲的大锅扣到她的身上。
便是她再成熟,自幼长在皇宫里,姜皇后贤德并不苛待她,怎会有这般,仿佛是历经沧桑之人才会有的怅然?
展萧总觉得,他似乎是忽略了什么,所以才无法拼凑出这位福微公主的完整模样。
反而因为想要探究对方,让自己暴露无遗,越陷越深。
“展萧,本宫今日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李忘舒忽然倾身过来,扯住他的袖子。
展萧瞧着她的模样,总觉得她明天醒了,只怕要全忘个干净。可还是很认真地道:“属下都记住了。”
李忘舒这才点点头:“记住了就好,这么冒险的事我也是第一回 做,要是失败了,你得跟我一起死。”
她忽然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的笑,反而让眼中盈聚的泪水,凝成珠子掉了下来。
可能是感觉到自己落泪了,李忘舒直起身子,如孩童般抬起胳膊将眼泪擦掉。
“我没事,不用管我。是不是天黑了,天黑了就该睡觉了,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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