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诸位,给六爷请个郎中!”
晏深踹了一脚,也不知踹到谁,被踹到的连滚带爬跑了。郑昶这会儿还不住反抗,嘴里污言秽语,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狞笑,几人费力压制,另有人把郑蔚先抬到屋里。
动静委实不小,跑出去的书生身上带血,惊动了不少人。孟夫人得知消息时惊恐万分,伞也顾不得打,丫头也不叫扶,一路往后花园赶。等她来的时候,郑昶的亢奋已然褪去,脸色苍白虚弱,半阖着眼也不知是昏是醒,嘴角涎水四溢。
“二郎!”
孟夫人急着上前,这情形叫人瞧着,还当郑昶是被害的人。孟夫人大哭,一叠声叫人去请郎中。没多大会儿书生请的郎中到了,正要去看昏迷的郑蔚,却被人扯去了郑昶跟前。胡珊兰要争辩,却忽被人按住肩头。
是晏深。
他意味深长的与胡珊兰摇了摇头,张了张嘴,但到底什么都没说。这档口郎中已给郑昶诊上脉,没片刻便惊惶失色。
“怎么了?”
孟夫人急问,郎中脸色难看的摇头,孟夫人顿时哭道:
“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郎中脸色变的越发厉害,冷汗都下来了,孟夫人越发的急不可耐,以为郑昶已经没救了,大喝道:
“说!”
“这,这,这是服食了五石散……”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孟夫人更是愣怔后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天旋地转的晕过去了。
“太太!”
芮妈妈忙扶孟夫人,慌叫郎中来瞧。这一番人仰马翻,就错失了掩盖消息的最佳时机。几个书生见状不好,都悄悄退去了。连晏深也看一眼郑蔚,就走了。
胡珊兰一直拿帕子死死捂着郑蔚伤口,那些血的流失让她觉着郑蔚的生命在不断流逝,让她恐慌。
先祖皇帝在世时,嫡亲的弟弟就因服食五石散致性情大变,冲入皇宫屠戮嫔妃宫婢百余人,侮辱数人,连先祖皇帝都遭袭受伤,当时的太皇太后也因惊吓而病,没多久殁了。这位王爷没等醒来,就被射杀。自此先祖皇帝留下谕旨,朝臣若有服食五石散者罢官,尚未入朝者革去功名。
郑昶算是完了。
孟夫人只晕厥片刻便醒,但郑昶□□庶弟通房以及服食五石散的消息,已经在来赴宴的宾客间悄悄传开了。毕竟被人撞见时,只瞧见郑昶行凶,以及胡氏衣衫不整的倒在地上,怎么瞧都像是遭侮的样子。
郑尚书正与人说笑听曲儿,忽有人前来告罪,只说家中有事要先回去。郑尚书起先不解,但接二连三,他正诧异,就有心腹随从慌忙而来,耳语两句后,郑尚书脸色大变,往后花园去。
孟夫人虽醒来却还头晕目眩,满脸是泪,拽着郑昶的手大哭。郑尚书到时只见孟夫人霸着郎中死命救醒郑昶,可那厢郑蔚却命悬一线。郑尚书请走郎中,孟夫人大怒,但瞧见是郑尚书,陡然心惊。
郑尚书晦暗冰冷的盯了孟夫人一眼,将郎中请到角落低声问:
“先生,犬子……”
郎中吓得抖如筛糠,满头冷汗险些要哭了的告罪:
“大人,小人原不敢说,可夫人……”
看来是真的了。
郑尚书不禁暗骂孟夫人坏事,倘或叫他先给六郎诊治,等人散去再给二郎看,只有□□弟妇的事还好遮掩,可五石散的事却是大事。
但转念又想,郑昶发作时被人撞见,只怕已经怀疑,郎中说不说也没什么区别。他顿时冷了神色安排:
“烦劳先生去看看我家六郎。茂春,请夫人先回春晖阁。阿芮,去宏信堂告知宾客,太太突发急症,不好出来陪客了,叫两位姑娘好好招待宾客。来人,把二郎先送回去。”
他安排完转身就走,一眼不看郑昶。
孟夫人仍旧头晕目眩,看郑尚书这般,心冷了一半,悄声交代芮妈妈:
“去把孟凌薇叫来。”
孟凌薇在宏信堂听戏,没多久就觉着不妥,那些影影绰绰的消息传来,下意识要走,却被着急慌忙的芮妈妈堵住了。孟凌薇到春晖阁就见孟夫人歪在榻上哭,骂着让人去看郑昶,见她来了忙起来,却踉跄着险些摔倒。
“凌薇,凌薇!此事拖不得,你一定要救救二郎啊!他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是有些小心思,但绝没胆量去碰五石散啊……”
正因为孟凌薇了解郑昶,连她都敢算计的人,偷偷吃个五石散还真没什么不敢的。但她嘴上道:
“他□□胡氏了?”
“一定是六郎和胡氏设局害他!凌薇……”
“姑母,听说胡家选上皇商,您是要给六郎定胡氏做正妻的。将来也是要做夫人的人,拿自己名节犯险,就为陷害二郎?”
孟夫人被堵的大哭,孟凌薇不耐烦起来,与芮妈妈道:
“去把素日伺候在二郎身边的人都叫过来。”
郑昶出事,那些人早被郑尚书叫去了。这会儿书房里郑尚书已然了解全部,肃沉着一张脸,叫人去把许公子带过来,也把许参议请来,顺带去春晖阁告知采薇的事。与后宅女眷有关的,自该孟夫人来审。
孟凌薇没等到郑昶的随从,但等到了被绑来的采薇。
采薇吓得浑身颤抖,她只想着胡氏坏了名节不能再跟郑蔚,也想胡氏出了这事,郑家只能捂着,没准儿还会把胡氏送去二爷房里。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勘破,甚至把她堵了嘴绑过来。
送采薇过来的人把前头审出的结果也告诉了,孟凌薇便问:
“你说二爷派人叫你把胡氏骗去园子?”
“是,是……”
采薇牙齿打颤。
“怎么骗的?”
她依稀见到看戏时这丫头与她的婢女说了话,直觉不好。果然采薇抖抖索索回道:
“奴婢,奴婢,奴婢先叫人偷偷与六爷说,瞧见二爷把胡氏带去园子了,六爷就走了。再,再故意叫胡氏瞧见我与姑奶奶身边的人说话,告诉她,告诉她我帮着您把六爷骗去园子了,胡氏,胡氏就急匆匆去园子找六爷……”
孟凌薇眯起眼,身边婢女顿时几巴掌下去,打的采薇连话都说不出,后槽牙都活了,满嘴是血。采薇只顾呜呜的哭,孟凌薇看孟夫人,冷笑道:
“姑母管的好宅子,真是上行下效,二郎敢算计我,如今连个庶子房里的小丫头也敢算计我了。”
孟夫人咬牙,芮妈妈又上前,左右开弓打了十几巴掌,把采薇打的头晕眼花摔下去,再站不起来。
又过了会儿,茂春亲自过来。
“太太,老爷生了大气。许公子身上只有助兴的药,且当初二爷是当着自个儿人的面,自己从许公子荷包里掏了一包药出来,许参议因这事与老爷也生了嫌隙。”
这话的意思是,郑昶吃五石散的事,也别想找人来顶了。
孟夫人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孟凌薇走的时候,与七郎郑瑾错身而过,谁也没瞧对方一眼,谁的神情都不好看。
郑蔚中了两刀,肩头一刀尚好,但腰腹间那刀却厉害,足有五寸的刀刃全都没了进去,又因孟夫人而拖延许久,醒过来后没多久,再度因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
这时候郎中正给他拔匕首止血,一行诊治一行摇头。
作者有话说:
狗蔚:有点慌……
今天加更一章~~明天还有!
第十八章 动心
胡珊兰浑身发抖,她紧紧握着郑蔚的手,没有哭,可眼泪却不停的往下淌。觉着手里越来越凉,胡珊兰颤声轻唤:
“爷?六爷?您醒醒,别睡啊……”
她不住呼唤,可郑蔚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胡珊兰看郎中一边处置伤口一边摇头,叫冬儿过来,悄声吩咐:
“去请谷先生,多带银子,把爷的境况说明,该带什么都带来。记住,多带银子!”
冬儿与阿瓜被打晕醒来在雪地里,着急慌忙跑出园子就听见传闻,越发惊慌的跑回来,就看见这幅情景。冬儿点头,回房摸了二百两银票就去角门,让崔婆子雇车,陪她一同去找谷先生。
谷先生住的远,请来时已是黄昏。郑蔚仍旧昏迷,伤口虽止了血,但境况并不好。郎中瞧见谷先生来松了口气,这人若还能救,也只有谷先生了。
谷先生瞧见郑蔚这样,下意识蹙眉,腕子上的脉搏已然浅的摸不准,只在颈子上摸了,便把人清退,只留阿瓜打下手,给郑蔚施针。
胡珊兰在外稍间等候时,脑中一片空白神情愣怔,好半晌忽然与冬儿道:
“这屋里这么冷,你去烧几个炭盆,多烧几个,别冻坏了六爷。”
冬儿应声,眼眶也红了。听说六爷是为着护她家姑娘才伤成这样,她在心里不住念佛,只求保住郑蔚性命。
胡珊兰枯坐外稍间,直等夜色深沉,她瞪着一双眼看着外面簇簇下着的雪,看地上的雪越来越厚,脑海中始终一片虚无。她甚至想不到郑蔚把她扯出来时的样子,甚至想不到……郑蔚是什么样子的。
直到屋门拉开,吱扭一声轻响,胡珊兰却仿佛雷击一样哆嗦了一下,诧然转头,看见阿瓜,她愣愣的站起来,阿瓜还没干的脸上顿时又流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