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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帐暖 (施黛)


  终于要说到话中重点,太子刻意扬声,确保殿中所有人都能一字一句听得清楚。
  “父皇不知内情。据信上言说,拓跋稷与施姑娘自小青梅竹马长大,若不是霍将军沙场骁勇,叫西凉不得不献美人来表诚,恐怕如今,施姑娘早已成了西凉的三王妃,与那稷王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话落,霍厌果然灼目抬眼。
  四目相对,太子看到他眼底的情绪翻涌,只觉得异样解气。
  不管霍厌迎娶施霓是真心期属,还是敷衍应事,结果已成定局,所以这些于他都没有区别,他东宫太子想要的女人,最后稀里糊涂竟叫一外臣武将得了手,这口气,他怎可轻易咽下?
  皇命是父皇下达,可他忤逆不得天子,所以,他不能叫霍厌别那么舒服。
  新婚燕尔?洞房花烛?在今晚得知自己的新娘子早就有了别的男人,这滋味应该不差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太子昂首,快意地轻扬了下唇。
  “西凉人大胆!此女既已跟过西凉三王子,竟还敢送她来上京!”
  梁帝纵然气怒,可也心知,此事关涉最深的实则是霍厌。
  别说是堂堂大将军王,就是普通男子听闻自己新娶的娘子之前有过其他男人,还刻意欺瞒不说,心头怕都会闷堵死。
  这桩婚事毕竟是圣旨亲赐,梁帝不免在意更甚,看着霍厌周身忽现的寒意,他试探言说。
  “爱卿,此事若为真,此女何配进将军府为侧室?寡人不会给你找这个不痛快,你若不想要了,寡人定……”
  “陛下。”
  霍厌忽的出声,声音很沉,有威厉却也异常平静,可叫人听入耳,颇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寂宁。
  众人定神,听他言道。
  “此番南北逆乱,微臣愿领命北上,彻除蛮夷贼子!”
  梁帝与言相相视一瞬,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先前两人还在为率兵奔南奔北一事而僵持不下,结果太子一说西凉女与拓跋王子之间的旧日纠葛,霍厌竟是直接表了态。
  如此,难题迎刃而解,南北危机亦可除。
  当下,太子目光挑衅而下,面上带笑地对与霍厌说:“大将军胸襟敞阔,该是不会因一时气恼而误了军情正事,就是个女人嘛,既心不在我大梁,将军再觅别的佳人就是了。”
  激得霍厌主动离京,太子自是存有私心,扪心而问,他并不介意施霓的往事,西凉样子算得了什么,真正的阻碍是霍厌。
  而霍厌一走,他不愁没有机会。
  只是他这话一说出口,就连梁帝听了都不禁生出几分心惊。
  霍厌是什么人,依他的脾气现在还能保持一个好脸色,已经算是稀罕事儿了,结果太子偏偏还要追问不舍,不是上赶着触霉头?
  可叫众人没想到的是,霍厌此时眸光一定,竟会恣意说出惊人之语。
  他口吻淡淡地反问一句:“为何恼?进宫前,微臣才与爱妻彼此身心交付,什么旧情旧念不过谣言,这一点,微臣还是能辨得清的。”
  他用了爱妻一词,明晃晃,沉甸甸地砸在太子心窝上。
  连带先前那句“身心交付”,一齐将太子最后的一点残存念想给无情撕破。
  大家都是男人,怎么会不懂这话意味,尤其梁帝几乎一瞬明晰。
  今夜是人家霍将军的洞房花烛,大家怎么都把他当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呢?
  再想想那西凉女纵是叫人忌惮,但谁又能否认她身为女子的魅力。
  没准霍厌接旨前半刻还亲御着女身呢,施霓究竟是不是在室女,他能不清楚?
  思及此,梁帝方才悬心安下。
  ……
  天蒙蒙亮的时候,于北宸殿议完正事,霍厌才重新回府。
  进府后他没惊动下人,而是怀着心思,直接奔去了西屋。
  推开门,看到施霓还在安然睡着,他迈步径自过去坐在床沿儿边,静静地凝了她半响。
  出宫时,因为那轻佻之言,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把施霓与西凉王子的旧事儿放在心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要死地介意。
  三王子,拓跋稷。
  这两人未曾相识前,霓霓真的对另一男子也春心萌动,想要托付终身过吗?
  他心酸涩难安,忍不住伸手去碰她的脸,却不想将人给吵醒。
  施霓睡眼朦胧的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眼中映出一熟悉面庞叫她很是安心,于是伸手环上他的脖子,粘人地不肯松。
  嘴上更是嘤咛地撒着娇开口。
  “抱抱……”
  霍厌原本是根本受不了她这样主动投怀的,可眼下他背脊一僵,犹豫着并未动作回拢。
  甚至他忍不住想,这般依赖,她是否也给过别人。
  滔天的醋意席卷,霍厌简直控制不住地暗下眼来,覆身笼罩。
  他沉声压抑着问:“霓霓,拓跋稷是谁?”


第75章
  原本施霓半阖着眼,还未完全醒过神来,迷迷糊糊间她伸手过去只想和霍厌亲近,结果对方半响没反应,她怀里一直空空的。
  不想抱她吗?施霓还有点委屈地这样想。
  于是她略带不满地睁开一双波光映水的美眸,刚要含嗔看过去,结果骤然一惊。
  下一瞬,就见将军连袍靴都未脱下,直接上榻覆压过来,而后虎口箍紧她的胳膊,强势将她的手半举在脑袋两侧。
  “……将军。”
  她轻唤一声正要再说什么,可霍厌却出声打断了她之后的话。
  压身桎梏,他沉涌的目光跟着睥睨视下,视线灼灼,像是要把她完全看穿一般。
  然后,他一字一句问得压抑又清晰。
  “霓霓,拓跋稷是谁?”
  声音落耳,砸进她心口。
  施霓眸间几乎立刻清明,半分不见方才初醒时的怔懵困沌。
  拓跋稷……
  心头默念了声这熟悉的名字,施霓手心不由自主攥紧,而那诱人的檀唇,也几乎同时抿合。
  这是她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霍厌敏锐,轻易便可察觉,他看出她的情绪波动,更看出她有意遮掩的心思。
  甚至,她避开了他的眼神。
  这是心虚?
  思及此,霍厌太阳穴压抑直跳,他再也忍不住吃味情绪,心里发疯一样地想知道她和那该死的西凉王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曾心意相属,甚至私定终身过。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差点成了三王妃……
  这些句眼仿若钉弩,字字折磨着他的神经,叫他闷堵得极不痛快,更是嫉妒得想要发疯。
  这疯病无药依,唯施霓能安抚,可她不说话,就好像是在倔强守护什么珍贵的秘密记忆。
  那一刻,霍厌只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
  那拓跋稷,在她心里真就这么不同?
  “不想说?”霍厌厉声言道,当即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动作粗鲁没有怜惜,迫使她视线平直,也迫使她正面回看自己。
  施霓身子抖了下,被他当下的动作吓到,僵持半响还是眼神湿漉漉地摇了摇头。
  她开口声音细弱,显得格外矫柔可怜,“不想。”
  自离开潍垣,施霓只想将那些不算愉快的前尘往事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她的确逃避回忆,不管是稷王子还是云娘娘,或者别人,只要是西凉王室之人出现在她的脑海画面,她都只觉分外压迫,即便,稷王子帮过她很多。
  只是她这样一副犹豫的模样,映在霍厌眼里却陡然成了另外一番意味,他眼睑微眯,眸底的怒意几乎快要迸发而出。
  “怎么,就这么护着他?不想叫我知晓你们之前的甜情蜜意,难不成是怕我不久后和他沙场对战,轻易取了他的命?”
  话落,霍厌是后悔的。他明明那么不愿将施霓的名字和拓跋稷混放在一起,结果他却自己没忍住地出口带讽。
  “对战……是又要打仗了吗?”施霓闻言一下紧张起来,不再细琢那些前尘往事,只把此话重点放在了后面,她一心担忧霍厌的安危。
  而霍厌却眼神忽戾,大力地捏住她的下颌,周身浸寒。
  他当她是在避重就轻。
  “我在问你,是不是怕我要了拓跋稷的命!”
  施霓被他桎梏得难受,当下脸颊涨红,细眉凝蹙,泪珠也立刻挂在眼尾边闪着。
  “怕……”她艰难吐出一个字来,紧接伴随起一阵咳嗽声。
  霍厌背脊一僵,目光闪过刺痛,到底怕真的伤到她,于是姿态僵硬地慢慢收了手,同时,嘴角克制不住闪映出一抹自嘲的笑来。
  果然啊,他其实早该清楚的,施霓肯对自己示好,容忍自己的过分亲昵,无非是想在异乡寻个庇护罢了,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又怎会有什么真情实意?
  她的心,怕是早就留在了西凉。
  囍帐香床,洞房花烛,全是缥缈迷人眼的幸福,也蛊得他渐渐贪了心,竟真的以为两人已两情相悦,终身相定,实在可笑可悲至极。
  指腹摩挲,帮她细致擦去眼角的泪珠后,霍厌骤然起身。
  再和她继续相峙,探出那西凉王子在她心里地位究竟有多么重要,他怕自己真的会失控到发疯,甚至冲动之下在床上弄伤她。
  他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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