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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逃婚 (却话夜凉)


  慕云月昂首挺胸道,言辞没有半分迟疑,眼里的光亦澄澈如洗,同雨幕中倔强生长的嫩芽一样,溢着勃勃生机。
  点缀了校场尚还荒芜的春景,也灼亮了卫长庚干涸的心。
  那厢苍葭已抱着伞回来,慕云月屈膝同他行了个道别礼,举步要过去。
  可转身的一瞬,她手腕却猛地被攥住。
  暖炉“咣当”坠落,香灰洒了一地。
  慕云月本能地惊呼出声,睁大眼睛,愕然看着面前的男人,“林公子?”
  卫长庚没有应声,只默默收紧五指。
  指腹间覆满茧子,触感微粝,裹着异常灼人的温度,将她肌肤磨得发疼。
  慕云月蹙眉“嘶”了声,发力往回扽,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男人的手却似铁铸铜浇,不仅挣不动,还将她往自己身边拽。
  鸦睫微垂,瞳仁漆沉,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神情有些发阴,浑不见平日从容淡定的君子模样,仿佛要把她吸进去。
  连带身上那股淡雅的冷梅幽香,也逐渐染上了危险的侵略意味。
  慕云月的心口,似也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
  “某回答了慕姑娘的问题,那慕姑娘可否也回答某一个问题?”
  “昨夜你口中说的,‘想见却见不到的人’,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在犹豫要不要改书名,《奉旨逃婚》和《叫朕如何不想她》,你们觉得哪个更好?


第12章 归家
  雨还在下,细细密密,将角落那株芭蕉浇得左摇右晃。
  慕云月的心,也跟那株芭蕉一样飘摇无助。
  她不知道这人为何会突然失控,也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昨夜的对话。
  只清楚地看见,他淡漠的目光变得强势而直接,伴随他身上冷冽的梅香,霸道地将她包裹。眼尾那颗柔和的泪痣,都被搅起几分锋芒。
  像荒原上蓄势待发的狼,而自己就是一只孱弱的兔子,入了他的视野,就再无处可逃。
  这种感觉让人绝望。
  慕云月瞳孔都开始震颤,美眸浮起一层水雾,凝在睫尖,宛如菡萏衔露,随时都会落下。
  卫长庚抓在她细腕上的指尖微颤,冷肃的神色隐有松动。
  慕云月趁机挣开他的手,疾步后退,岂料绊到方才摔落的香炉,脚下踉跄。
  卫长庚本能地上前扶她。
  慕云月却扶着旁边的廊柱,大喊:“别过来!”
  卫长庚陡然停住,手已伸至半空,又握成拳,僵硬地收回来。
  气氛凝滞,唯雨水顺着廊檐,刷下一排齐整白线,声音震耳欲聋。
  慕云月还没从刚刚的遭遇中缓过来,芙蓉娇面上满是惊惶。
  纤白的手腕留了一圈红印不说,云鬓也微微散乱。
  再待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她草草行了个礼,道:“多谢林公子这段时日的照顾,云月感激不尽,日后有机会,定好好报答。”
  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苍葭跑去。
  苍葭被她的模样吓到,围着她追问:“姑娘,您怎么了?”
  慕云月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拉着她,一刻不停歇地往马车方向去。
  身后始终粘着两道视线,她不敢回头看,垂着脑袋闷头走,只在拐弯的时候,借着余光偷偷往回瞥。
  那人还负手立在廊下。
  身影挺拓,恍若利刃出鞘,先前的清冷淡漠都被收敛干净,只剩骇人的戾色。
  这么大的雨,都掩不住他周身凛冽的气场。目光灼灼凝来,甚至要将漫天雨水都燃个干净。
  慕云月一阵心悸。
  这人到底是谁?怎的对她如此关切?
  从搭船、送药,再到今日校场……他该不会一直都在跟踪她吧?
  还好他们只同行一小段路,否则还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再让她遇见,太吓人了。
  *
  雨一直下到黄昏才停。
  汝阳侯府开始上灯,一盏盏朱红灯火串联成游龙,幽幽点亮这雨后迷迷滂滂的世界。
  却有一道惊愕的嗓门,兀地扯破侯府寂静的夜。
  “你说什么?阿芜把娄知许的手指头给踩折了?”
  正堂上首,慕鸿骞听手下讲完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整个人都懵了。
  摸着胡子思忖良久,他狐疑问旁边人:“该不会又是什么苦肉计吧?这招她以前可用过,还奏效了。我当时就劝你别心软,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吧,她故伎重演,咱们怎么办?”
  丹阳郡主白眼翻上天,“侯爷,这是你自个儿家,不是卢龙边城,没人跟你打仗。还苦肉计?苦什么肉计?跟自己女儿玩兵法,累不累?”
  “嘿,哪是我要玩兵法,分明是那丫头做事不讲章法。她要么就继续闹,要么就回来乖乖认错,现在整这一出,叫我怎么收场?这不显得我很……”
  慕鸿骞环视周围备好的各种家法,眼神复杂,最后一个粗鄙字眼,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可他不说,丹阳郡主替他说:“可不就是你蠢吗?不仅蠢,还蠢钝如猪。”
  “早就跟你说过,阿芜回京的船上有咱们的人。他们都递消息回来说,阿芜这段时日变化很大,已经不打算再嫁给那娄家小子,你偏不信。现在闹笑话,不是你蠢,难道还是我蠢?”
  边说边伸手去扯他脸,笑眯眯问:“脸疼不疼啊?”
  “嘿,嘿,你轻点,轻点!”
  慕鸿骞半斜着脸倒吸气,不停拍她手,又不敢拍太用力,不仅脸疼,心也颇为疲惫,叹息道:“我这不也是关心则乱吗?”
  武将的脑袋系在腰带上,他也不例外。
  这些年,他南征北战,甚少有机会陪伴家人。
  慕云月出生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和大渝精锐对峙,生死未卜,一耽搁还就是两年。
  等回去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已经会喊娘,看见他却还是一脸茫然,怯怯躲在母亲怀里,不敢出来,看得他心里跟油煎一样。
  是以对这个女儿,他总是格外偏疼一些。
  慕云月有什么需要,他都是能满足,就尽量满足。满足不了,就变着法儿立功,让陛下帮他满足。
  知道她瞧上娄知许,他心里虽别扭,但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甚至私底下,他还找过娄知许。
  那小子并非池中物,自己这个做上司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短短两年时间,他不靠任何人,就从一个普通兵卒,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又岂会是凡俗?
  若不是开国侯府败落得早,凭他的本事,眼下绝不会只是一个七品把总。
  横竖他们慕家也不需要靠儿女姻亲来巩固地位,如果那小子当真有心,又肯对阿芜好,他也不是不能将女儿交给他。
  可那天,自己主动开口提出这事后,那小子居然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了,还说什么:“慕姑娘灿若明珠,当择一有缘人,是在下不配。”
  可眼里赤/裸裸的轻蔑,又分明不是这么一回事。
  当着他的面,就敢羞辱他的宝贝女儿,这如何忍得?
  他当场就发作了,将那姓娄的痛斥一顿,又借着这桩丢马之事,让他滚去校场罚跪,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回他的话。
  谁知那姓娄的脾气这么硬,宁可顶着一身伤,在寒风中跪到昏厥,也不肯低头。
  呵,还真把自己当一碟子菜了!
  他慕鸿骞的女儿,汝阳侯府的掌上明珠,难道还非他不可了?
  笑话!
  慕鸿骞磨了磨槽牙,拍案而起。
  “不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家法还是要伺候着,否则她不长记性。姑且先等她回来,看她如何解释,若是不能解释清楚,我就……”
  “爹爹!娘亲!我回来了。”
  门外传来脆生生的呼唤,慕鸿骞还没回过味来,空荡荡的怀抱便迎来一团温软。
  小姑娘在他怀里仰起脑袋,凑近的双眼分外璀璨,像色泽浓郁的黑曜石,明亮到快要燃烧。
  慕鸿骞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瞬间就被这双漂亮的眼睛截住,只剩“阿巴阿巴”的份。
  丹阳郡主掩着团扇笑得眼角挂泪,朝他挑眉,“若是不能解释清楚,就怎样?”
  慕鸿骞老脸一热,气咻咻瞪去一眼,板起脸,想作势发作,立一立自己的家主威风。
  可瞧见慕云月眸底半含的水光,他心又揪了起来。
  手在袖底握了又握,到底是没舍得推开她,只抚上她脑袋,柔声宽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他的手,是典型的武人之手。
  指腹虎口都覆满厚厚的茧,即使抚在发上,没触及肌肤,也不甚舒服。
  慕云月心里却莫名温暖。
  适才进门前,她就已经打听过,父亲还在气头上,怕是不会轻易饶过她。她这才用椒水给自己熏出一泡泪,想以退为进。
  可眼下见他这般温柔,再想想前世慕家的惨淡收场,慕云月鼻尖便忍不住泛酸。
  原本强挤出来的泪珠,不知不觉就有了真实的温度。
  “爹爹……放心,女儿以后一定……一定听您和娘亲的话,再不到处惹是生非了。”
  她小手揪住慕鸿骞衣襟,泪珠“啪嗒啪嗒”,哭得接不上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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