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院草木茂盛,进了院子就是一阵清香。几个小丫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洒扫,两个大丫头不在,奶嬷嬷也不在。她进了正屋,屋里静悄悄的没人守着。徐皎然蹙了蹙眉,径自进了里屋,里头也没人守着。
当即心中不悦,这些个下人未免也太懒散了!
不过到底不在她手下管着,她也不好越俎代庖发作,权当没看见。
里屋的窗子关得严实,香炉还燃着,一缕缕白烟冒出来。气味浓重,令人胸闷气短。
徐皎然先开了窗,而后负手走到床榻边。帐中隐约看到人还在睡,她掀了帐子,入目就是孱弱少女沉睡的模样。秀雅的眉头紧拧着似乎在做梦,但脸色好了很多。
她怕惊扰她,只指尖点了点小姑娘的眉心,而后就转身走了。
身在梦中之中的赵瑾玉感到一点冰凉点进眉心,眼睫毛迷迷糊糊中颤了颤。
日上三竿,屋里才传出了动静。
红菱立即招手,一旁的小丫头去提水,她先进去。
赵瑾玉昨夜差不多猜到自己如今是什么年岁,应当是他爹去世那年,十三岁。遗憾定然十分遗憾,既叫他重来,怎地不早个几年。
才一下榻,就看见杏眼的清秀丫鬟挂着笑进来。
再见到青稚的红菱,有种恍然如世的感觉。
然而在她上来替他穿衣之时,他下意识露出了厌恶之色。上辈子因一副妖冶皮囊,觊觎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他不懂男女之情,更确切来说,分不清男女之别。但红菱这个丫鬟因为近水楼台,总试图引导他喜欢去她的身子。
虽不曾碰过,但给他留下了很深的恶感,这也是他后来厌恶女子的源头。
“姑娘,刘嬷嬷在门外候着。”
红菱素来在赵瑾玉跟前得脸,说话也有些放肆,“赶都赶不走,当真恼人。”
“刘嬷嬷?”
赵瑾玉诧异,刘嬷嬷是这个时候来的?太久了,他记不太清。
“是呢,从前儿就总在外头晃,”红菱将今日赵瑾玉的衣裳挑出来,仔细配好头饰,转身嗔怒道,“姑娘您不若将她打发走。咱谢林院不需要在进人,指不定那刘嬷嬷就是大姑娘打着教导的名头送进来的耳目……”
“叫她进来。”
红菱一愣,有些不高兴。
她素来在赵瑾玉跟前没大没小惯了,赵瑾玉也从不怪罪她。顿了顿,她怪道:“姑娘您作甚要见她?这可是姓徐的弄来的人!”
赵瑾玉没理会,眼神十分冷淡。
红菱见状,跺脚的动作顿住,鼓着的腮帮子也瘪了下去。不敢再闹,她面红耳赤地放下手头的衣裳,转身出去叫人。
刘嬷嬷身着素色的褙子,头发也素净。是个十分温婉的相貌。
她安静地立在下首,不卑不亢地给赵瑾玉行礼。
气度少见,至少闵州这块儿是找不出第二个有这等气度的嬷嬷。琴棋书画刺绣飞天舞,样样拿手。年纪比张氏小个两岁,约莫三十六,瞧着年轻。此时与白胖的张氏站在一起,仿佛相差十岁不止。
上辈子刘嬷嬷就被徐皎然送到他身边。赵瑾玉半靠着床柱上,淡淡地打量刘嬷嬷。
“姑娘的身子骨太弱,着实不好。”
刘嬷嬷说话颇为爽辣,与她温婉的长相半点不符,“往后老奴便是姑娘的教养嬷嬷,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往后定会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赵瑾玉没排斥,自然地点头:“红菱,替刘嬷嬷安排住处。就在张妈妈的对门,找几个丫头好生打扫。”
红菱想说什么见赵瑾玉却不理会她,委屈地闭嘴:“……是。”
刘嬷嬷给赵瑾玉磕了个头,转身跟红菱走了。
第5章
姓宋的小子
刘嬷嬷在谢林院留下,张氏头一个不满。
她惯是个最计较的性子。
赵瑾玉早年其实还有个主事妈妈王氏。那人性子严肃,颇为能干,就是赵瑾玉怕她所以不大亲近。张氏是自来将小主子抓在手中的,记恨王氏得赵老爹信任,愣是撺掇赵瑾玉将人弄了走。如今打着教养名号的刘嬷嬷,自然刺了她的心肺。
这不才来十来日,院里本为她马首是瞻的人态度就松动了。眼看着快把她挤到泥里去,张氏闹心的嘴上都生了燎泡。
“姑娘啊,”素来最亲近她的主子也疏离,张氏心里发慌,“刘嬷嬷这人信不得呀!您莫要忘了,她可是大姑娘送来的人!”
花草让人愉悦,赵瑾玉闷在屋中多日,如今能出门走动心旷神怡。此时他正手捧着兵法,泛泛地翻着。
随身携带兵书,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之后便难改。
奶娘还在絮絮叨叨说,赵瑾玉半个字都未曾听进去。手中书一页一页翻动,他仍旧有些恍惚。低头凝视着半点伤痕也无的手,是他十三岁的手。他还是想不通,重头来过这等事,怎么就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太离奇了,百思不得其解。
十多年前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爱也好恨也罢,眼睁睁看着徐皎然死去,他满腹的怨气最终消弭。能重来一世,震惊却不否认他十足幸运。摘一朵花鼻尖轻嗅,他缓缓勾起唇,心中别样的祥和。
石几上小壶将将煮开,才冒着水汽,赵瑾玉放下花换了竹篮的团扇。
执扇对着小炉缓缓扇了两下,茶壶中清香扑鼻。估摸已经煮沸,他包着湿巾将壶取下,再一点点注入玉杯中,动作行云流水。
期间,理都未理张氏。
清风拂过竹林,送来缕缕晴甜的草木香,日头渐渐烈了。
“姑娘!”没得只言片语的张氏心里慌,她不是没有察觉主子的疏离之意。琢磨许久,没琢磨出自个儿到底哪惹他嫌弃。日日想着,就乱了阵脚,“您听奶娘的。”
执扇的手一滞,赵瑾玉蹙起了眉: “我既已作了决定,你听着就是。”
“姑娘年幼,哪里懂什么人情道理?”
“奶娘难不成会害了您?”张氏见他说不听,急得跺了脚,这孩子怎地伤了一回就变了个人这般不知好歹呢!
她扫了眼红菱,指望她搭句话,谁知这丫头头一扭就是不看她。张氏心里恼她性子奸,缓了口气又说:“奶娘也不想絮叨,当真是为了姑娘着想。拼着惹了您嫌弃也要劝,您莫辜负了奶娘一片真心。”
赵瑾玉抿着嘴,不耐之色摆在脸上。
红菱脸色都变了,眨眼暗示张氏快闭嘴。主子醒来就变了个人,别说身边伺候的就是木头也能感觉到,奶娘怎地还这么没眼色!
张氏却看不懂,在她心中,只当赵瑾玉还小听她话得很。兀自说着刘嬷嬷此人暗藏祸心,若不趁早将人轰出去哪日非得将他害了去。
“姑娘,你就听奶娘的劝吧!”张氏痛心疾首。
一着急,嗓门就会拔高。
赵瑾玉凤眸微挑,神色骤然凌厉起来。
这一眼落张氏身上,刺骨般冷冽。她这大半辈子就缩在赵府,除了赵老爹没见过更厉害的人物,一时间竟被摄住了。
一阵风吹过,无知觉中出一身冷汗。
“不是说要回去瞧瞧奶兄?”不辨男女的少年人嗓音,押着一股黏腻慵懒的尾音,“不若你回去歇几日,想清楚了再回来。”
林中微风阵阵,偶尔有鸟鸣啾啾,石几边一片沉寂。
许久,张氏才回神:“姑娘……”
她有些怕又有些伤心,期期艾艾地红了眼睛。她家姑娘从来没跟她大过声儿,十几年来头一回嫌她烦,竟要撵了她走。
红菱张口欲言又止,想帮着说两句话。
才一张口就被赵瑾玉冷冽一眼扫得脸皮一紧。是呢,主子近来也莫名恶了她,还是莫多事的好。于是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回去!”不容置疑。
“……是。”
张氏一走,刘嬷嬷就顶上来。
不过琴棋书画刺绣舞蹈,不论哪一样,这二姑娘都不愿学。她十分为难,徐家家主虽说把教导事宜全权交于她,却还叫她按时汇报。这一晃儿她小两个月,丁点儿东西没教,难免心有不安。
“她不愿学?”
徐皎然今日难得闲暇,正细细地在给新得的玉兰擦叶子,“那她想学什么?”
“……奴婢不知。二姑娘毕竟还小,性子不定,约莫拿不定主意。”刘嬷嬷立在下首,双手交握垂在下腹,十分恭敬。
脏帕子递给身后丫头,徐皎然又拿起铜壶给玉兰添水。
刘嬷嬷顿了顿,又说,“说来,二姑娘近来当真懂事了不少。许是病了一场开窍了,人瞧着都通透不少。”
“哦?不闹了?”徐皎然挑起眉,不久前不还吵扰着要砸了徐府的牌匾。
刘嬷嬷点头:“都在读书,十分安分。”
徐皎然有些诧异,这丫头难不成被人点醒了?她放下铜壶,转身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淡笑道:“你且先回去,该教导道理的继续教。至于琴棋书画,学个一两样就行。得了空,我亲自去问。”
刘嬷嬷吁出一口气,告退了。
都说家主不管二姑娘死活,照她说,若真不管,哪会费心思找人教导她懂事明理?刘嬷嬷此生见过多少后宅阴私,继母捧杀原配子嗣,那个不真心狠毒?若家主真狠心,任由二姑娘蠢笨糊涂岂不是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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