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朕决定就由曹卿随朕去吧,容若心细,也方便留下来照顾二皇兄,毕竟让两个姑娘家来照顾多有不便哪。”
容若与福全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面上都有些不大情愿。
夜晚的天空最是幽深,天上零乱的星星点点,偶有几颗随浮云而遮蔽,转瞬又星光透亮,忽明忽暗,伴随着山里的阵阵清风甚是诗意。
若馨独自一人坐在院子的石阶观星,琥珀色的眼眸望着星空,带着几分沉思,这样的景致宛若画中。福全在院子的一侧望着石阶上的若馨,几番犹豫,还是走了过去。若馨见眼前立着一人,猛然抬头,只因星光太过微弱,黑夜里辨不清是谁,她只得笑道:“公子请坐。”
“打扰若馨姑娘了。”福全在一侧坐下,绑着纱布的手臂不小心隔着若馨的肩膀。
若馨向一旁挪了挪,说道:“原来是黄裕公子,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话语内含着淡淡的失望,她继续抬起头望着浩瀚的夜空。
“明儿个家弟要出发了,所以今日他们聚在里边喝酒,说是要一醉方休,呵呵,我手臂伤着,喝不了酒。”福全也仰起头望着一望无垠的天际。
若馨猛转头:“你们要走了?”
“不是,家弟同曹兄先行,我和纳兰兄随后。”
“是吗?”若馨淡淡地应了一句,心中暗暗窃喜一番。
漆黑的夜里一切都是如此朦胧,这样的朦胧令人觉得十分不自在,若馨站起身说道:“夜黑多有不便,我去取盏灯笼来,免得黄裕公子磕绊了。”
说罢便走向茅屋门口,搬了张凳子踩上去摘悬着的灯笼,茅屋的一侧就是玄烨的房间。里边欢声笑语,若馨忍不住观望一眼,容若正向她看去,若馨脚下一滑,往后仰去。
“小心!”像是有两人一齐喊道。
若馨一纵一转,轻盈地落在地上,稳稳地站稳了脚。
“呼……”福全舒了口气,问道,“若馨姑娘会功夫?”
若馨向屋内瞄了一眼,见容若正与众人饮酒,谈笑自若,仿佛并未察觉方才的一幕。她走回福全身侧,坐下后笑道:“之前向一位故人所学,只略知些皮毛,算不得功夫。”
“若馨姑娘过谦了。”福全笑着招呼若馨坐下来。
若馨笑着坐下,低头转动着手里的灯笼。转动间,灯笼壁上的字渐渐显露完整,一首题诗:
枕函香,□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
时节薄寒人病酒,铲地梨花,彻夜东风瘦。
福全伸出手阻止若馨,说道:“慢着,这首词似乎有些眼熟。”
“是纳兰性德的词,可惜只有半阙。”若馨侧过头,笑道,“黄裕公子来自京城,想必对纳兰性德应有所闻吧。”
福全笑道:“容……纳兰性德乃大清才子,京中能有几人不知。”
若馨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福全为之一怔,笑道,“呵呵,难道若馨姑娘口中的故人就是纳兰性德?”
“其实也算不得故人,不过是儿时的缘分罢了。”若馨轻描淡写一番,心中却是难以平复。
福全并未多问,也没有再提起关于“纳兰性德”的一字一句。他微微一笑,转而说道:“若馨姑娘可有想过去城里,这里山清水秀虽怡人,不过总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吧。”
“我有想过,只是阿玛不愿意。其实我很想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医馆,只为穷人治病,分文不取,希望所有的穷人都能远离疾病。”若馨的眼前尽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福全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朵盛开的白兰,纯净无暇。眼前的若馨仍然洋溢着笑容,福全的眼眸渐渐模糊,身侧的人熟悉而又遥远,眼眶尽湿,只是在这样的黑夜里不会有人察觉。
第七章 终须一别
等到三人散酒之后福全才回房,已近深夜,各房灯烛俱熄,唯有容若的房里仍是灯火幢幢。福全扣了扣半掩的房门,而后推门而入。容若起身作揖道:“王爷还未睡下?”
“你不也没睡吗?”福全径自坐下来,说道,“你怎么想?”
“容若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容若为他斟了杯茶,正要收起桌上的诗稿,却被福全先一步拿起:“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是《鬓云松令》的下阙吧,看来你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了。”
容若狐疑道:“王爷怎知?”
福全放下诗稿,笑道:“莫非你心存芥蒂,何必一口一个王爷的。”
容若局促地笑了笑,说道:“不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从前对我说过,《鬓云松令》只作了上阙,而这下阙你要等到找到那位故人才会执笔而续。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看来纳兰兄心中有所顾虑啊。”
容若将诗稿揉成一团,想要放到烛火上烧去,但还是下不了手,他往近旁的竹篓里一投,笑道:“那黄裕兄一定也还记得,从前我向你允诺过,若是这世上有第二个宇悠,我一定会为黄裕兄去争取,若馨就是第二个宇悠吧?”
“你真能做到,你找了她十年,当真愿意放下吗?”
“当年黄裕兄不也能放下吗,君子言出必行,黄裕兄只管放心。”容若有些凄然,缓缓道,“但愿黄裕兄能真心待她,有一句话我先说在前边,她不是悠儿,也不是她的影子。”
福全微微颔首,玩笑道:“你说咱们两兄弟该称是有缘还是注定犯冲,从前是宇悠,现在是若馨。无论如何,希望我们永远都是好兄弟。”
容若忽而郑重道:“不是现在,若馨不仅仅是现在。”
福全的笑容僵在脸上,在他的印象里,容若还是第一次如此严肃,这样的严肃令福全有些辗转,更有些矛盾。
清晨初开的一抹阳光格外柔和,伸出手指能够感受到淡淡的暖意,穆敏端着几碟小菜并着一碗粥,兴高彩烈地往玄烨的房里送去,还未走到门口,就看到玄烨从房里出来,身后的李德全肩上背着一个厚重的包袱,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一个。
“你……你们要走了吗?”穆敏梗着嗓子,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这里打扰你们多时了,我还有要事得去办,今天是时候该走了。”玄烨笑着端起穆敏手里的粥,舀了几勺后说道,“只可惜以后喝不到穆敏姑娘熬的粥了。”
曹寅提着剑上前,轻轻拍了拍玄烨的肩:“黄宣兄,咱们该启程了。”
“对,趁早赶路。”玄烨将粥碗放在托盘上,对穆敏抱了抱拳,“后会有期。”
“黄宣公子……”
“还有事吗?”
“没事,你们一路小心。”
望着几人渐远,穆敏失落地离开,迎面撞上容若,穆敏立即换上一张脸,埋怨道,“纳兰公子走路都不看前面的吗,可撞疼我了。”
容若抱歉地欠了欠身,表情平淡道:“一时情急,冲撞了姑娘。”
“你这人就是没趣,整日里闷闷地,知道的人是因为……”穆敏又犯了老毛病,一说起来就喋喋不休。
听穆敏唠叨了一长串,容若苦笑道:“还请穆敏姑娘让条道,先让我为黄宣公子将剑送去,回来再听姑娘指正可好。”
“你要为黄宣公子送佩剑?”穆敏眼中亮起一道光,抽过他手里的剑,说道,“我去吧,正好我要下山去。”
“哎,这剑沉,姑娘跑慢点儿。”等容若反应过来,穆敏已经跑得没影了,容若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子真是忍俊不禁。
穆敏抱着重重的佩剑一路狂奔,好不容易追上了玄烨,她呼呼地喘着娇气道:“黄……黄公子,你的剑落下了,幸好……幸好赶得急。”
“你大老远地跑来就是为了送这剑?”曹寅问道。
穆敏脸唰地转红,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顺便,我还要去山里采些山笋。”
曹寅不解道:“这季节哪来的山笋啊?”
玄烨抬手制止他,命李德全接过穆敏手里的佩剑,之后对穆敏说道:“有劳了。”他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放到穆敏手心,说道,“这几日叨扰了你们,这枚玉佩请收下,权当是感谢。”
穆敏赶紧将玉佩推向玄烨,为难道:“这我不能要,阿玛会生气的。”
“这玉佩是给你的,收着吧,以后你可以用它来交换一个心愿。”
“心愿?我什么都有了,还会要什么心愿?”
玄烨笑道:“现在没有并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收着吧。”
穆敏紧握着存有暖意的玉佩,渐渐觉得那股暖流正在向心间蔓延。
玄烨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回头对曹寅说道:“听说外边有传言,说朕风流多情,朕真的多情吗?”‘
“这……”
“没事,你说实话就好。”
曹寅搔了搔脑袋,憨憨道:“臣还真说不上来。”
玄烨并未在意,折扇在指尖潇洒地转了几下,幽幽地说道:“即便多情,也要看是不是深得朕心的女子。”
李德全傻笑道:“想必那位穆敏姑娘得皇上的意了吧。”
“哈哈哈……”玄烨笑声郎朗,清澈的眼眸中映照出一个人影,他指了指树林,疑道,“那不是若馨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