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本来我还以为哪位官家老爷在挑媳妇儿呢,我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选秀。”
“选秀,那虚龄十八的姑娘也在其列吗?”容若又问道。
有一人答道:“自然,虚龄十八的姑娘,也就十六七岁,正好赶上年纪了。”
容若面色恍惚,急急问道:“阿奶,快告诉我,离繁景山最近的路该怎么走。”
“出了这村子,翻过两个山头,再走上三百多里路才能到呢。”
容若道了声谢,飞一般往村子外奔去。
老妇人同身旁的人面面相觑:“这孩子怎么了?”
“兴许是他看上的哪位姑娘要进宫了吧。”有一人猜想着。
繁景山顶端,章海宽和穆敏并跪在后院的草地上。身前齐刷刷立着六七名太监,章海宽搓揉着手指,心中惶恐不已,穆敏看这阵势则是不明就里,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梁九公缓缓展开圣旨宣读道:“原镶黄旗副参领章海宽任职期间尽忠职守,即日起恢复其职,并归复镶黄旗旗籍。外,章海宽之女章佳穆敏贤良淑德、温婉敦厚,朕特诏其入宫,晋为贵人,钦此。”梁九公又抽出一道圣旨,宣道:“经得查,章海宽之长女谦逊识礼,进退有恭,朕特指婚裕亲王,并晋为侧福晋,钦此。”
“臣谢主隆恩。”章海宽伸手接下圣旨,他万万没有想到玄烨居然将若馨指给了福全,指婚侧福晋,如今章海宽就算如何推脱都无可奏效了。
梁九公满面堆笑道:“恭喜章副参领,恭喜贵人娘娘。奴才已经在山下备了马车,奴才特奉皇上之命接三位去京城。章副参领先准备一下,奴才们在山下候着。”
章海宽背后浮起一层冷汗,若馨去了京城之后便同他们失去了联系,而今明晃晃的圣旨摆在眼前,若是找不到若馨便是抗旨不遵。正想着该如何搪塞,身旁的穆敏一头栽倒。
“穆敏姑娘!”一名男子从一侧箭步而上,将穆敏扶起来。
“纳兰公子怎会在此?”章海宽眨了眨眼,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容若淡然一笑,说道:“说来话长,我随你们回京城吧。”他望了望屋里,问道,“怎没瞧见若馨姑娘?”
“她去京城了。”
容若心一提,隐隐觉得若馨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他同章海宽二人将穆敏扶下山头,这一路上,他再未说过一句话。
山路有些崎岖,马车一路颠簸着,嘚嘚的马蹄声搅得人心烦意乱。坐在车里的人俱是沉默,试图用一脸的淡定来掩饰心中的不安。穆敏睁开眼,满带恍惚的眼神打量着富丽的马车,反复问道:“阿玛,他真是皇上吗?”
“敏儿,记住了,以后不许再乱说话。”章海宽将穆敏拥在胸前,悉心嘱咐道。
穆敏这才发现马车里还坐着一人,她从章海宽胸前做起身,对容若激动道:“姐姐去京城找了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这个傻瓜,姐姐要嫁给别人了。”
容若睁大双目,问道:“你方才说什么?找我?”
“是,她知道你就是纳兰性德,她去京城找你了。”
“她在哪儿?”
穆敏摇了摇头:“不知道,姐姐去京城之后我们就断了音讯。”
“停车!”容若朝车把式喊道。
马车有往前驶了一段路,到了城楼内才停下来,还未停稳,容若就纵下马车,直奔裕王府。他总有一种感觉,若馨一定去找过福全。
手臂痊愈之后,福全耐不住闲,邀了几名布库少年在院子里陪他练拳。痛快淋漓地较量了一番,福全只觉得浑身舒畅。他将众人一一打赏了一番,而后半躺在竹榻上纳凉,他还不曾知晓玄烨下旨赐婚的事。
已经到了裕王府门口,容若又改变了主意。蓦然想起当年自己对福全许下的承诺,他强迫自己当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纳兰……纳兰公子!”若馨喜极而泣,“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若……若馨姑娘。”容若淡淡一笑,“王爷在里边,姑娘进去吧,我告辞了。”
“你真是纳兰性德!”
容若顿了顿步子,回头笑道:“是。”
若馨因激动而颤抖着身子:“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就是纳兰性德,可你却骗了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容若心虚地避开若馨的目光。
“你还在骗我,十年前我们许下约定,如果今生得以相见,你要同我携手天涯。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你知不知道。”若馨鼓足了勇气,将她十年来坚守的梦想直言吐露。
容若佯装一脸迷茫,他微微笑道:“真的对不住,我实在不明白若馨姑娘在说什么。况且,幼时的事又岂能作数。”
“你忘了吗?”
“从来没有的事何来忘记之说。”
“我不信!”
“信不信全由姑娘。”容若低头从她身前擦过,一滴泪不偏不倚落在若馨的鞋上。
鞋子上的晶莹缓缓往下渗透,若馨感觉到一阵凉意,寒彻心扉。她再无心进裕王府找福全,她转身追循着容若,奈何跟不上容若的步伐,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裕王府的大门洞开,众人簇拥着福全走出门外,福全摆一摆手:“行了,你们都不必跟着了,本王自个儿去纳兰府。”
裕王府外熙来攘往,这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福全一手托着一个木匣子,一手拿着一支箫,悠然地信步。
第十一章 千丝万缕
“十年前我们许下约定,如果今生得以相见,你要同我携手天涯。我一直在等这一天,你知不知道。”满脑子都只有这句话,容若狠狠责怪自己,想要回头去找若馨,却发现福全正向他走来。
容若拱手作揖:“见过裕王爷。”
“容若,你没事就好!”福全一见容若则是激动万分,伸拳砸向容若的肩头,“回京城了也不向本王来报。”
容若微欠身,说道:“容若才刚回京,失礼之处还请裕王爷见谅。”
“这是若馨姑娘托我交给你的东西。”福全将短箫并着木盒子交给容若,又道,“到如今你还是没有解开心结,论说心结难解的也该是我才对,不是吗?”
容若淡笑开去,并没有多加言语。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支短箫,容若心口猛地一抽。他强自平复自己的心情,平静地说道:“恭喜裕王爷再添侧福晋。”
“什么侧福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福全满是迷惑。
“王爷难道还不曾知晓皇上已下旨将若馨姑娘指给您做侧福晋的事吗?”容若半信半疑。
“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不重要,只希望王爷难够真心待她。”容若笑了笑,眼眸清澈而透着真诚,却掩盖不了苦涩。
“呵,我该庆幸还是……呵,真是可笑至极。”
容若笑道:“欠王爷的,我纳兰容若该是还清了。”
两人就立在纳兰府外,一人笑得苦涩,另一人笑得无奈。
“老爷,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纳兰府的家丁一见容若,忙不迭地跑回府内通报。
容若回过神来,伸手道:“王爷进府喝杯茶吧。”
福全推辞道:“不了,本王还有事,先告辞了。”
容若拿起手里的短箫,在指间缓缓转动着,她为了自己甘愿冒险进野猪林取箫,她为了自己却容不下另一个女人,即便她已不在人世,那该是怎样的情深意重……
福全与容若辞别之后便回府换了身衣裳匆匆往宫里赶去,不要备轿,不要侍从,他只身策马,只为能够尽快抵达乾清宫。
近些日子玄烨心情甚好,正立在书案前挥手作画。梁九公躬身对玄烨说道:“禀皇上,裕王爷在外求见。”
“哈哈,定是二皇兄等不及来谢恩了。”玄烨丢下画笔,笑道,“快快宣他进殿。”
梁九公还未来得及宣,福全就匆忙而入,叩首道:“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什么成命?”玄烨一愣,说道,“二皇兄起来说话。”
福全站起身,说道:“臣谢皇上指婚,只可惜臣与若馨姑娘无缘,且她也无意。”
玄烨垮下脸说道:“什么叫无意,难不成朕指婚还要顺她的意思。”
“皇上息怒,臣并非此意。只是若馨姑娘早已属意于容若,况且容若也对若馨姑娘有意,臣实在不愿因此同容若毁了多年的情谊。”
“朕既已下旨,此事再无商讨的余地。”玄烨决意说道。
“皇上……”
“二皇兄莫要再说,咱们大清的颜面丢不起,退下吧。”
玄烨说得无比坚决,福全无从反抗,也无法反抗。因为玄烨说得对,若是他朝令夕改,失的不仅仅是皇帝的威仪,更是大清的颜面。
“朕方才听你说起,章海宽的长女只身来了京城寻人?”玄烨背向着说道。
梁九公傻愣着环视殿内,福全已然离去,显然这话是同他讲的。他躬着身子点头道:“回皇上,听说是来寻纳兰公子的。”
玄烨恍若未闻,又问道:“敏贵人可安置下来了?”
“是,奴才已经将敏贵人安置在丽景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