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年仅五岁,甚至想不到去找人救慕笙月,而是一个情急,直接自己跳了下去。
跳下去后,她才发现那池子并不深,堪堪没过她的下颌而已。只是慕笙月太害怕了,根本没来得及发现这点,才在水里不停挣扎。
她勉强帮慕笙月站了起来,见她哭哭啼啼去找长辈告状,面对自己的罪行,也没有作半分辩驳,那些的确是她做的。
后来因此受罚患上眼疾的时候,南音忍不住想,难道这是上天对她太过狠毒的惩罚吗?可是她觉得自己不后悔,即便再来一次,她依旧会把人推下去,也依旧会跳下去救人。
慕笙月大概已经忘记当时的情形了,但每次见到南音,对她都甚少再出言嘲讽,大都无视而过,不知是心底残留的阴影,还是云氏教了她甚么。
这是南音心底留存许久的事,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也是因此,她从不觉得自己像青姨她们所言,是个极为温软善良的人。
崔太后虽然嘴上说南音夸绥帝夸得太过,但有人这样维护绥帝,她哪会不高兴,心底自是更喜欢了。
慢步在宫里转了小半圈,及至莲花池旁,太后道:“再往前就是御书房了,不好打搅陛下处理政务,往回走罢。”
浩浩荡荡的队伍转了个弯,尚未远离,御书房那边大门敞开,从中走出几人,为首的不是绥帝又是何人?
“……母后。”绥帝亦有意外,几步上前。
私底下俩人习惯称“姨母”,但在外面,他还是会唤声“母后”。
“我让南音陪着在宫里随处走走,本不想打扰你的,没想到正好碰见了,已经忙完了?”
绥帝嗯一声,“暂时忙完了。”
他已从几处大营调兵,准备让韩临统帅,前往澜州一探究竟。若有异常,可直接攻打。
先帝驾崩前的最后几年崔太后曾参与过政事,她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但绥帝登基后,就彻底没再过问过了,闻言点点头,“无事的话,就也陪我一同走走罢。”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绥帝没有拒绝,与太后并肩而行。
今日的北风是轻柔的,和着冬阳一起,令人有种初春般的错觉。纵然仰头直面感受阳光时,布条下的双目会微微发烫,南音还是忍不住几度抬首,悄悄领略这深冬难得的温柔。
和绥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崔太后偏首道:“南音方才不是对陛下赞不绝口么?怎么见了人,反倒一句话都不说了?”
绥帝亦看了过来,而后才发现她今日妆扮得尤其精致,视线略略停顿了片刻。
南音正兀自溜神开小差呢,冷不丁被太后点名,下意识“啊”了声,微微张唇的模样难得有丝傻气。
而后反应过来,唔声道:“……不想打扰娘娘和陛下小聚。”
“这算甚么小聚,我和陛下可天天都能见着。”太后好笑,“别是现在不能学画,你们师徒俩就都没话说了罢?一个两个疏远的,我还当你们从不认识呢。”
被这么一说,南音也只能努力加入他们的话题。
平心而论,无论是崔太后还是绥帝,都比南音想象中要容易相处得多。本是说天家威严,可他们二人漫步闲聊的模样,好像和寻常的人家也没甚么两样。
崔太后喜欢南音,有一部分是基于绥帝,相处下来更多就是看重她本身的品性了,所以并不是一看见俩人在一起就急于做媒的。
两个喜欢的孩子陪在身侧,她颇为惬意,和绥帝说:“别再扯你那些道家经书了,我是年纪大了无所谓,南音一个小姑娘家,又不懂这些,听得可枯燥极了。”
“不会。”南音正听得入神,“实不相瞒,南音自小也信奉道祖,时常去玉山观中聆听经书,其中奥义能叫人醍醐灌顶,如蒙新生。”
崔太后神色顿时有几分古怪,仔细打量南音神色,“你不会也像玉灵那般,想着当劳什子女冠罢?”
她开玩笑而已,没想到南音竟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没有”两个字,顿时叫崔太后明白了,分明是想过的。
这可真是巧了,一个想当道士,一个想当女冠,还真是天生一对。
崔太后想笑,又觉得这笑话,着实太冷了些。
作者有话说:
浅浅剖析一下两个崽
别人吸猫,咱们这儿男主是吸花嘿嘿嘿
明天上夹子,更新应该会比较晚,但是一定会有更哒!继续发红包么么
第27章
南音被接进宫的第三日, 慕怀林仍告假在府中休息。
他无颜再去户部,暂时也没心思回集贤院或史馆,只待在府里作文章, 偶尔有同僚相邀, 便出去一程。
南音在宫里的消息,他自然是关注的,得知女儿病好了很是高兴,但多余的事, 他作为亲爹也一概不知。因此当旁人有意无意朝他打量此事时,慕怀林只能含糊带过, 说有幸得太后娘娘开恩,允小女进宫养病。
这样遮遮掩掩, 反倒使有心人浮想联翩。
依旧是暖阳高照的天儿,慕怀林连着几日都歇在梅院, 这会子用过朝食,正坐在圈椅上看夏氏绣香囊,他原先系的香囊有些旧了。
纤细雪白的手拈着针在缎上翻飞,不多时便有芙蓉成型, 令慕怀林感慨,“俪娘有一双巧手。”
“妾身这不算甚么。”夏氏柔柔一笑,“原先的温夫人才叫一双天赐般的绣手,双面绣、苏绣都不在话下,妾身不过同温夫人学了个皮毛。”
“她……平日就喜欢做这些?”慕怀林迟疑地问。
夏氏十岁就待在慕府了,最初的时候,她还是老太太院子里的婢女, 也是看着温氏从扬州远嫁到长安, 再慢慢病逝的人之一。
“温夫人其实很开朗宽和, 不止绣花儿,还喜欢同我们一起踢毽子、放纸鸢。”说到这儿,夏氏小心翼翼瞧了眼慕怀林,“只是郎主您不喜欢,每次碰见都要斥责一番,渐渐的,温夫人就静了许多。”
夏氏说:“待在府里闷了,温夫人也会想出去同其他夫人们交际,可是她人生地不熟,没个认识的人。旁的人笑话她出身商贾,还说她……不知廉耻攀附慕家,然后温夫人就连门也不爱出了。”
“只知搬弄口舌的妇人,嫁来慕家哪是她一人就能决定的——”慕怀林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想起,自己也曾经这么评价过温氏。
他的难堪,夏氏只作不知,继续轻声细语地讲述这些过往。
这几日在梅院,他们说的最多的不是其他,正是原先的温氏和南音。
慕怀林突然生出的愧疚和满腔父爱无处释放,夏氏察言观色,无论说甚么做甚么,都能扯到南院和曾经去。慕怀林起初不习惯,慢慢的却爱上了夏氏这种闲话家常般的回忆,以及在她话语中,从不曾被他在意的温氏。
顺着夏氏的话儿,他几乎能够想象出,刚嫁到慕家的温氏是何等鲜活、美丽和灵动。原来她曾给他做过许多东西,香囊、靴子、里衣……他用过吗?大抵是没有的。
说来可笑,时隔十余年,他竟在旁人的描述中,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曾经厌恶的妻子。
她叫甚么名字来着?是了,她叫温泠,很动听的名字,在新婚夜刚被他揭下盖头时,她就很主动地说了出来。
他却只觉得她轻浮,不如云氏端庄得体。
一缕风溜过指尖,吹凉了慕怀林手中的香茶,他依旧毫无所觉,沉湎在自己的记忆当中。
夏氏笑了笑,继续俯首专心绣花儿。
她不爱慕郎主,也看得清自己的身份。让郎主为了她去对付云氏是不可能的,但让郎主渐渐知晓以往温夫人的好和她的艰辛却不难,毕竟如今他正对那母女俩愧疚着。
如果温夫人还活着,她定是争不过云氏的,但她死了,她的女儿还受了这么多苦难,郎主的心会渐渐偏向哪边,就不言而喻了。
再过几日,她应该可以和郎主说说,云氏想要让雅墨去给人做妾的事了。
一刻钟后,管家三两步进了梅院,凑到慕怀林身旁耳语,叫他惊讶道:“他要见我?”
细思后点头,“把人请到书房去,在花厅备一桌午饭,届时让大郎来作陪。”
走之前,他看了眼起身站在门边的夏氏,胸中那些柔软的情绪还未散尽,嘱咐道:“晚上再来看你。”
管家也意外地回头看了眼,只瞧见夏氏柔顺点头,“妾身候着。”
……
温子望一身直裰,挺拔立在书房外,楚楚风骨让慕怀林觉得好似看到了哪位望门子弟,而不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
他如今发现了自己从前一叶障目的错处,对温子望自然很和煦,“显光,今日怎么有空来此?”
然后贴心地问:“莫非是在长安遇到了甚么难处?姑父虽非位高权重,但寻常小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多谢姑父关心,不过在长安城随意转转,遇不到甚么难处。”温子望说,“这次来是为家中长辈所托,年关将近,有件事必须得征得姑父允许才是。”
“喔,何事啊?”
温子望见人三分笑,此时也不例外,眉目温和道:“前来长安时,家中祖母和父亲都嘱托,让我带表妹南音回扬州去过年,和长辈们好好聚一聚。自从姑母嫁入长安,就再未回过扬州,表妹南音更是温家一个人都没见过。祖母一直思念女儿和外孙女,如今年事已高,整日惦念此事,还望姑父圆祖母这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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