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春桃欲言又止,“小姐,有人找……”
“怎么不早说?”顾南枝奇怪看她一眼,拍拍衣摆站起身,“何人造访?”
春桃更纠结了,凑近耳语道:“是…是名蒙面女子……”
“女子又何妨?可有通传姓名?”
“……不曾,”春桃眼神不安地忽闪,“只道‘共笛一舞凤求凰’,小姐便能知晓……”
顾南枝微忖,目露了然之色,道:“我知道了,找间客室让她等着,我换套衣服就来。”
说完,顾南枝风一般冲回卧房,转身不忘“啪”得闭紧外门。
“是……”春桃嗫嚅着应音,声如蚊呐,眨眼就被雨势瓢泼打碎在清风中。
再看顾南枝,大半个身子探进衣箱,左一件罗衣、右一件襦裙地往外扔,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压箱底的——银红色软烟罗质地、纱绣梅花纹样的半臂衫裙——去年生辰二哥送的,轻薄如蝉翼,价比真金重,只可惜尚武的小郡主嫌它穿上行动不便,自收到以来就一直束之高阁,即那衣箱深处。
直到今天有贵客到访,顾南枝才动了较劲的念头,心满意足地将这件稀贵衣裙换在身上,又唤来贴身丫鬟伴冬,帮着好好梳妆一番。
“看看,怎么样?”伴冬手持铜镜,斜对着梳好的发髻,“那人我见着了,头戴白纱斗笠,看不出模样好坏,南姐儿你……至于这么隆重?”
梳妆镜中映着少女桃腮杏脸,双螺髻衬得人格外灵动,偶有碎发搭在眉梢也不觉凌乱,倒显得更加俏皮,顾南枝左右对看着镜中容貌,对伴冬的审美无可挑剔,满意道:“可,可,可!帮我看看口脂会不会太艳了?”
说着扭脸与之对视,伴冬眼前蓦然一亮:描得细致的小山眉、粉嫩相宜的腮红、再加一点透润的朱唇——小郡主面庞明艳,露出似追问的神情。
饶是伴冬自问与这张脸朝夕相对近十载,当下仍是心脏狠狠漏跳一拍。
“不艳不艳,正合适,”伴冬最后调整了发间玉钗位置,催促道:“让人家等了快一刻钟,再晚就怠慢了,不符府上待客之道,给老爷知道又要唠叨,南姐儿还是快些过去吧。”
“好好,知道了。”顾南枝翩然起身,在地上磕了磕素色绢花绣鞋,足尖轻点,像只灵俏的小燕子掠出房去。
一连声的佩环叮当,伴冬留在原地归拢物件,仍有琤琤脆响在耳畔回响,不禁翘起嘴角、暗自失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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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室内只闻疏疏雨声,素衣白裳的女子端坐下首,手旁放着温茶一杯,身形窈窕矜雅,没有半分不耐。
顾南枝提前老远喘匀了气息,仔细将因跑动而翻飞的衣襟捋平,接着一揽纱袖,莲步款动进了客室。
“这儿是我的地界儿,”顾南枝径直入座上首,开门见山道:“没有我的允许无人敢近前,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妾身晏如鸢,参见清和郡主。”
——来人正是艳名远播的名妓,花魁晏如鸢。
“无须多礼,”顾南枝单手虚抬,目不转睛盯着人看,“姑娘找我,有何贵干?”
晏如鸢固执将礼数行得周全,素手摘下遮面斗笠,盈盈一拜,待再抬头时与顾南枝对视,小郡主不免得一阵心惊肉跳,脑海中反反复复滚过一句话:世间竟真有美人如斯!
多了不说,顾南枝从小到大见过的美人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从未见过这样的娇容媚骨,仅是薄施粉黛,却依然难掩红颜殊色。
可与妍艳长相不同的是,晏如鸢其人非但没有想象中具有攻击性,反而透着股温柔端庄,倒显得顾南枝有些“来势汹汹”了!
“如鸢是来讲故事的,”晏如鸢目光清澈如许,殷切道:“雨天萧索,郡主可否赏脸一听?”
顾南枝抿抿唇,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入座,道:“如鸢姑娘不必拘礼。”
晏如鸢不再推辞,甫一坐下便娓娓而谈。
“郁公子于如鸢,有再生再造之恩,如鸢贱命一条无以为报,能借着身份之便为公子提供消息线报,就足够如鸢感恩铭心。”
“……哦,”顾南枝微不可查地撇嘴,莫名有些吃味,“当下就你我二人,自称为‘我’即可。”
“遵命,”晏如鸢笑得腼腆,“您还是第二位待我如此亲厚的贵人。”
顾南枝见她言语真诚不似作假,心念咂摸:也是,这般花容月貌,女子见之妒忌不已,男子见之垂涎三尺,能以平常待之的确也寥寥。
“虽是不敢高攀,但我与郁公子,实属君子之交。”晏如鸢说得坦然,面上没露一丝破绽。
“嗯……”顾南枝被她真诚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眸,假装专注地以指缠卷衣带。
“我本贫家女,因着一点姿色,很小就被爹娘卖进青楼,就为了换取十两钱财,”旧事重提,晏如鸢无悲无喜,表现得甚是平静,“那段日子是挺苦的,好在辗转到了子夜歌舫,得上任花魁青睐照拂,我就这么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啊,原来……”顾南枝生在贵胄之家,又承盛世太平,对市井人文知之甚少,听得此事更是耳不忍闻,留后半句话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原来花魁并不如表面风光,对不对?”晏如鸢善解人意,轻笑着道出顾南枝心中所想,“我与郁公子,初识在五、六年前,那时我还不是花魁,公子也非寒青君。”
顾南枝顷时抬头。
“一日,我被恩客为难,郁公子恰时解围,从此互通了姓名,这便是我与郁公子相识的机缘了。”
手指猛地缩紧,将薄纱攥出一道印子。
不受控制。
顾南枝没法不去想,郁离为何会在那时流连烟花。
好在,晏如鸢没让这种厌抑情绪在顾南枝心中发酵太久,很快给出答案:“后来才知道,郁公子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为达某种目的,他甘愿自堕名声,这才有了时常光顾子夜歌舫的行径。”
“不过他来也不是寻欢作乐,仅是与我对谈公事。”晏如鸢很快又补充,“许是与我投机,郁公子没几时日将此缘由诉于我知,打那以后,我成为郁公子的线人,由于子夜歌舫出入的都是些大人物,时时留意其亲疏动向、从他们口中套出郁公子所需信息,成了我担任花魁之余的家常便饭,我也乐得为郁公子成事献一份微薄绵力。”
“怪不得他对京中事由知之甚深,”顾南枝松一口气,“原是有你从中帮衬的缘故!”
晏如鸢笑着颔首,又道:“今日叨扰,为的便是将事说开,以免郡主与郁公子因此生了嫌隙。”
情有可原,无可厚非。
但,顾南枝心中还是郁结!
应是须得隐藏身份,晏如鸢语毕欲辞,任凭顾南枝再三追问郁离出身,她也只是淡淡噙笑不语,走时不忘戴好斗笠,拜别顾南枝之后离开了顾府。
徒留顾南枝一个人越想越气。
——什么嘛,说了跟没说一样!就这,一句“事出有因”便可打发,何须兴师动众地亲自上门解释与我听!
顾南枝瘫倒在紫檀镌花背椅中,只觉浑身千钧之力无处可使——从晏如鸢身上没感受到半点敌意,难道是她小题大做了?!
“小姐!小姐——”春桃一溜烟跑到她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忙道:“公子…郁公子他,回来了!”
“来得正好!”顾南枝闻言弹起,“省得我去找他了!”
说完,急如风火般冲了出去。
春桃讶然,觉着好一阵香风扑面而过,心里暗揣小姐定是有急事寻郁公子,不然也不会如此匆忙。
小丫鬟有所不知,急事确是急事,只不过是催得郁离“大难临头”的急事。
-
各方说话时骤雨初歇,仲夏时节疾雨迅猛,但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子已是雨过风停、云卷慢舒了。
郁离才踏进顾家府门,只道是雨过天晴,心情也跟着明媚不少。
殊不知,有人正裹挟着不输先前暴雨的滂沱怒气,飞速朝这边赶来。
只见一团红霞似的人影直穿廊道,在庭院中左腾右挪——顾南枝为了赶路不惜用上轻身之法——雨后地上留有不少积水洼畦,路过时若不仔细定会沾湿鞋袜,可小郡主根本顾不上这些,宁可鞋湿裙濡,也要用最短时间见到郁离。
“……阿…枝…?”郁离眯着眼睛不敢确认,眺着那人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啪!
顾南枝脚步不停,一手拽上郁离手腕,扯住他往府内疾驰。
“哎!哎!”郁离骇然心惊,在绊了第三个趔趄之后方才回神出声:“慢些!……发生什么事了?…怎的如此急迫!!”
“你今天非得与我解释清楚不可!”
顾南枝咬牙切齿,速度不减反增,直带得郁离跟头把式地形象全无。
第48章 即刻启程
“讲吧!”
书房内,红衣女郎抱臂匀息,斜倚雕柱,柳叶眼瞳瞪得滚圆,朱唇紧抿,清冷面庞更填三分愠怒。
“…………”
郁离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将那青玉圆桌碰个人仰“桌”翻,堪堪站稳也是腿酸脚软,一颗心惊惧得七上八下,耳边立时传来质责的娇呵,昔日翩翩公子弯腰扶膝粗喘个不停,慌乱摆手,就连一个音儿也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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