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擦地簌簌,众人归位,再不敢制造响动,均得默然静听,堂下三名疑犯也都跪得规矩,无一不垂首候审。
“周府侧室媚儿,原是外邦人士,惯常使用吹针杀招和透心异毒,这是前提。”说回案情,顾南枝转眼进入状态,正色严词道:“听闻周大人第一重计划,借机谋下此二重计,便是当家父昏迷、被周大人唤入房中时,趁周大人不备吹针杀之!”
郁离再次抱臂退至一旁,满身戾气褪去,面上重又挂了欣然的笑。
宋柏颇为惊悚地觑他一眼,不动声色搓了搓胳膊上暗暗冒出的鸡皮疙瘩,心里骂他一句:狐假虎威!还不是借阿姐的光,才能在人前大出风头!
“为逃脱杀人罪名,媚儿将主意打到一旁昏晕的家父身上,脱下他外袍穿在己身,以匕首刺于周大人尸身,再将染血外袍穿回家父,掷碎杯盏,最后以上述之法营造密室,离开偏房溜之大吉。”
“媚儿,我再问你一次,你认不认?”顾南枝目亮如炬,直盯着媚儿瞧去。
“呵~”媚儿轻笑,不紧不慢抬手擦干脸上泪痕,悠然昂首与顾南枝对视,端的是无比风轻云淡,幽幽开口:“郡主此言,可有凭证?就算您贵为郡主、奴低贱为婢,空口白牙的,也不好污人清白不是?”
“还想抵赖,那我帮你回忆回忆,”顾南枝摇头叹道,“周府自案发以来封锁严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更不用说销毁证据?你在隔门操纵磁石门闩时的另一块磁石、杀人所用针筒毒针,以及透心毒药,准都被你藏于房中,让人一搜便知!如此,你可认罪?”
媚儿欲答,顾南枝只觉神识空前明晰,脱口而出:“还有迷药?…说不定……就连第一重计划也是由你献计,家父武功高强,世上少有能致其意识全失的迷药…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周文滨、何三都不自觉往远离媚儿的方向挪了一挪,仿佛同跪一处的不再是娇娇美人,而是什么成精的蛇蝎。
巧目顾盼,美眸流转,媚儿倏地又笑,竟有着冰雪初融的光霁。
“郡主慧心巧思、颖异过人,奴自诩万全之策,竟被推理得分毫不差。”
“这么说你承认了?”顾南枝面上不显,心头自是一轻,又道:“我不相信这么大的局只你一人完成,想必是有人从旁指使,你若如实招来,定能从轻……”
话没说完,一直浅笑聆听的媚儿,突然直挺挺栽倒在地!只抽搐似的一挣,便再也不动了。
“这!这妖女又在使诈?”“房上!房上有人!”
顾南枝一惊,急急仰头望去,却只看到黑影转瞬即逝,徒留屋顶一方被掀开的寸瓦!
“追!”顾南枝一声令下,门外衙役应声而动。
郁离皱眉,几步上前去探媚儿鼻息,道:“她死了。”
“什么!”
顾南枝扑到跟前,扶起媚儿尸身,郁离默契十足托起头颅,让她看得更清楚些——媚儿白皙脖颈之上赫然立着一根银针!
又是吹针!?
“怎会这样……”顾南枝松开尸身,呆呆坐在地上,“她这是……被人灭口?”
“看来此女背后……还潜藏着更深的秘密,”郁离凑近低语,“阿枝,冷静,先结案,此事容后再议,大人们都等着呢。”
顾南枝定了定神,起身宣布:“案犯媚儿身死,此案已结!”
闹得沸沸扬扬的周府凶案竟落了个这样的结局,众人在惶恐唏嘘中作鸟兽散。
周文滨、何三更是被吓得面无人色,瘫在地上抖如筛糠,生怕发生在媚儿身上的祸事同样取了自个儿小命。
“你们也下去吧,”顾南枝有气无力地打发他们离去,“杀手冲着媚儿而来,你们回房不会有事。”
他二人不敢多嘴,屁滚尿流地退下了。
此案虽破,可顾南枝心中没有半分喜悦,更多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之情。
顾南枝、郁离滞留周府善后,宋柏自然跟随在侧。
随后,媚儿房中的确搜到顾南枝方才所说物什,坐实此女真凶之名,可她却再没第二条命抵罪了。
“确是透心毒无误。”宋柏这一套验毒流程已是驾轻就熟,开箱即证,将那枚置媚儿于死地的银针妥帖收纳。
几人来到媚儿院中,看衙役们在房中进进出出,将那些凶器、血衣一一搜罗摆列。
“昨日来时总觉得哪里不对,”顾南枝闲闲站在一边,无意似的提起:“现下才终于明白是何故。”
“是为何故?”郁离顺话问道。
“太淡了,她房里没有半点香气,”顾南枝语调平缓地答,“豪门贵宅,又是宠姬美妾,不用些香料熏衣我是不信的。”
“定是在我们到来前特意驱过香,”顾南枝一偏头,将荡过来的马尾发梢拽在手中圈弄,道:“发案当夜,我闻到我爹衫上异香缠绕,且外袍衣带系法有别于我家常用‘玉扣结’,只可惜这些在当时不足为证,我就没说。”
郁离点点头,专神望着她。
“而后查察线索纷杂,我将此事抛诸脑后,直到刚刚在花园中又嗅出那股异香,加之阿柏提醒,得知此乃西域特产幽兰花独有的香味,这才想通了关节。”
“早些时候周夫人曾提过一嘴,媚儿本是异邦女,再联想这绝技、异毒、怪石、奇花,不难断出凶手身份……”郁离觑她仍是闷闷,语调一转,赞道:“阿枝心思缜密,竟能将风牛马不相及的信息串联起来,断案一道,真是大有精进呀!”
“啊是吗,”顾南枝恹恹,“你不早都知道。”
“哈,哈哈……”郁离自讨没趣,只得干笑两声遮掩过去。
“郡主,”一衙差抱拳埋首上前,“搜出若干证物,请郡主过目。”
“过去看看。”
算时间应是临近午间,可头顶上仍是坠着阴沉的稠云,天光不亮反暗,直教人更加气闷。
院中架了张条案,上面渐次放着些物件。
“阿姐!你看!”宋柏指着最左一侧的玄木细管,忙不迭提醒顾南枝。
“这便是凶器了,”因担心吹管沾毒,顾南枝没敢触碰,踱着步子向后看去,“再往后……装针的盒子、盛毒的罐子、领袖染血的裙衫…都在这了……诶?那是什么?”
最末处放着一团内翻卷起的衣物。
郁离撩袖去拆,打开一看,竟是一身男人衣物和假发套、假胡子!
顾南枝眼神连动,喃喃道出一句:“果然……这便说得通了,媚儿是那夜京郊刺客之一,乔装成男子淆乱视听…可她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杀你?”说着望向郁离,后者也是一副眉心深皱、苦思不解的模样。
“媚儿只是个有点‘锋利’的棋子——现在来看,也不过是枚弃子罢了,”郁离冷哼一声,“真正想杀我的,怕不是她背后的下棋之人。”
第46章 龙颜震怒
正当三人闲谈、气氛微凝之时,忽有一队人声由远及近。
“寒青君,皇上宣您觐见。”
领头的是位面善的内侍,鬓发皆白上了年岁,应是宫里的老人儿了。
“薛公公,”郁离假意露出难色,回道:“您看,这案子刚破……”
“皇上口谕,点名儿让您即刻入宫,”薛公公揖了又揖,告饶道:“案子的事儿您就别操心,还有郡主呢!您赶紧跟咱家走吧……”
说完,神秘兮兮走近两步,低声道:“龙颜震怒,催得紧,老奴现下要是一请您不动,明个儿以后,您可就再也见不到老奴了……”
顾南枝素来对皇宫没什么概念,只知事事顺着他们即可,也就不会劳神去记宫人长相,如今见得郁离脱口道出其名,心下顿生怪异之感——一介平民,怎会与宫里的公公如此熟稔?
宋柏见了直撇嘴,怎么也不愿承认郁哥儿的能耐要大过阿姐。
“唉——”郁离难得在外人面前流露真情,慨然长叹,无奈道:“草民遵旨就是,断不会让公公难做,只是请公公移步府外稍等片刻,我这还有几句话要与郡主交代清楚,您看……”
“好好好!”薛公公得了台阶就下,一甩拂尘忙道:“老奴这便不打扰了,就在周府正门那儿候着您,时间紧迫,还望寒青君见谅!”这才得空与一直看向这边的顾南枝见了一礼,而后匆匆离去。
顾南枝深吸口气,双手抱臂,微昂着头眯眼瞧他。
“阿柏你先回家去……我,我这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阿姐说……”郁离不敢看顾南枝狐疑的眼睛,只得先转头吩咐那个有点“碍眼”的毛头小子。
宋柏虽爱黏着他俩,却也看得出二人确实有话要说,狠瞪郁离一眼,又得了顾南枝肯定的眼神,这才收敛东西走远。
小院正中摆着几块怪石,原意是堆就假山造景,可当天公不作美,天上没有半丝阳光倾泻,石荫黢黑、树影对摇,倒显得萧暗阴森了。
正衬二人此时纠结的心境。
他们说话时,那些衙役也没闲着,收起证物打道回府,当下院中仅余小郡主与解释不清的倒霉蛋。
郁离背对顾南枝而立,风雨欲来,闷热气压压得人透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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