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郁离不紧不慢地拈着茶杯盖撇走浮叶,“县令大人,验尸这种事可急不得,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相信县令大人不会不知道吧?”
“郁公子!郁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下官一般见识!”张撷凑到郁离跟前忙不迭地鞠躬行礼,“您行行好,受累协助郡主断案追凶,看在落梅县八千三百五十二户百姓的份上您也要帮帮我啊!”
顾南枝和郁离相视一笑,两人脸上皆是得逞的坏笑。
“帮啊,自然是要帮的。”
“等阿柏验完了咱们就开始从头分析。”
“那,那您先前说的……”张撷错愕抬头看着两人,“说小宋履行完仵作职责就带他回去……”
“当然是唬你的,”顾南枝一昂头,马尾垂下的发梢俏皮一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贻误案情!”
郁离嘴角噙笑表示赞同,连同他那面具一起看整个人狐里狐气的。
“这,这……”张撷感动得一塌糊涂,“下官…下官惭愧……”
两个时辰以前,以几个农家壮汉为首的一群人跑到官府门前闹,鸣冤鼓擂得震天响,其中跟着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妇人,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嘴里一叠声骂着官家不作为,让她大清早看见死人触了好大的霉头,叫嚣着不给出说法就不走了。
眼看场面控制不住,守门的衙役见都是乡亲也不好真动手,赶紧派人通知县令。张撷知道后也是焦头烂额,只好硬着头皮出面安抚,被十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头都昏了,最后也是翻来覆去地承诺一定会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
等好不容易遣散了“闹事”的乡民,张撷已是口干舌燥、两眼发黑,再也不敢托大,直奔顾南枝的住处,庆幸自己昨日选择跟郡主道出实情而不是撕破脸皮……
顾南枝也不记仇,见张撷这次真心悔过,又确实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县令,心中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嘴上却故意说反话逗他。
随后三人带上身兼仵作之职的宋柏一同去了案发现场,一番勘察后将尸体带回,加上前两具尸体一同交给宋柏解剖验尸。
顾南枝和郁离回衙等宋柏,张撷则留下布置人手清理被血污染的河道,顺便监督是否还有别的线索遗漏。
等张撷心急火燎地回到县衙,发现宋柏进去后停尸房的门还没开过,这才急得原地打转,担心是不是验尸过程不顺利。
三人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顾南枝提议别干坐着浪费时间,可以复盘下刚才得到的信息,其余两人一致赞同。
“死者是一名……流浪汉?”顾南枝翻看着张撷的记事簿,“又是打更人又是流浪汉,中间夹着个商人,这三名死者毫无交集啊,难道凶手并没有固定目标,是随机作案的穷凶极恶?”
“还有一种可能,”郁离提供新思路,“凶手真正想杀的只有曹老板,一、三死者只是疑云,为了迷惑我们。”
“敢问郁公子,为何是曹老板而不是其他两人?”张撷弱弱参与讨论。
“不用问他我知道!”顾南枝得意地斜了郁离一眼,侃侃而谈:“打更人老黑为人孤僻,既然从不与人亲近就更不会跟谁结仇了!”
郁离温和地笑着不去打断她。
“而那流浪汉平日里虽讨人厌,但都是小打小闹,不会起冲突到致他死地的地步,就算有可能性也很小。”顾南枝的说法颇为严谨,张撷听了也是不住点头,“所以!只有那能搅动商界风云的曹老板,凶手杀他的动机才会更加直接!像仇杀、利益冲突皆有可能!”
“以我们现有信息,能把凶手的杀人动机分析到这个程度就够了。”郁离扶了扶半遮面的狐狸面具,“说回现场,流浪汉死在桥洞旁,那桥洞下正是他常年蜗居之所。”
“其实……下官对他有所耳闻,”张撷一开口就吸引两人注意,舔了舔下唇接着道,“他是临河那一带出了名的泼皮,白日乞讨夜里就住在桥洞底下,好吃懒做、吊儿郎当,经常与周围邻里拌嘴斗气,下官自到任以来,接到的有关他的报案可以说是多如牛毛……”
“如果说三起案件是同一凶手所为,那他相当于是在流浪汉家里杀了他,为什么他不像前两案一样带去东市后街呢?”
“许是因我们抓到了野人,他知道再做粉饰也瞒不过去了。”
“你是说,他前两案是想嫁祸于野人?”顾南枝转头看向郁离。
“若真是这样,那他……”
“知道我县野兽传闻,又能摸清流浪汉的藏身之地……”张撷眼神一亮,“凶手是本县的人!”
“不错,一定是这样。”郁离一锤定音,肯定了张撷的想法。
说得好听是推理,一切都只是三人猜测,还是要靠验尸结果的实质证据说话。
正当三人的思路步入瓶颈,停尸房那边终于传来轻微动静。
顾南枝习武之人五感敏锐,第一个从椅子上蹦过去等着。
门扉轻启,宋柏一甩染血的羊肠手套,接着摘下覆面的纱布丢在一边,青涩面庞上疲态尽显,衣衫上蹭着好几处血痕,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嘁,别装了,不就是想让郡主心疼嘛。”郁离不客气地拆穿。
“我…你…我没有!你,你别瞎说!”宋柏高声反驳,似乎忘了刚才的柔弱之态。
顾南枝见他还是生龙活虎,“压榨童工”的自责烟消云散,眉眼弯弯地听着他俩斗嘴。
“哎哎,阿姐使不得!”
宋柏一见郁离就跟斗鸡似的,余光扫到顾南枝摸向他头顶的手,连连后退着躲开。
看顾南枝露出不解的眼神,宋柏飞快说了一句“脏,我去小园找你们”就跑走了,想必是忙着沐浴换上干净的衣服。
“这小子,”郁离难得好心地替他解释,“他跟尸体待了那许久,发丝也有沾上病菌的可能,他不想让你也碰到这些不好的东西。”
顾南枝心中一暖,笑着安排道:“那咱们回吧,叫小厨房做他爱吃的犒劳他。”
张撷也想跟着蹭饭,可停尸房里一片狼藉,他需要留下操持尸体后事,只得眼巴巴辞别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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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了这些时日,三人习惯在饭桌上分析案情,可这次一来大家都饿了太久,二来所谈之事非尸即血的倒胃口,便默契地在沉默中结束了迟来的一餐。
“阿姐,你看这个!”
用过饭后,宋柏从怀中掏出一个叠好的帕子,献宝似的在顾南枝面前一页页展开。
“这是什么?”
郁离偏头看过来,手帕中央躺着颗通体碧绿的扁圆珠子。
“从曹老板尸身上的伤口里发现的,”宋柏将手帕放在顾南枝掌心,“我不擅长看这个,想着阿姐没准认识!”
顾南枝得此“重任”托近观看,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又不忍让宋柏失望,偷偷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郁离。
郁离一下失笑,指着黑色裂色说道:“这是绿松石,民间俗名‘碧甸子’,一种宝石,多作为装饰品使用。”
“阿柏,你是说这颗绿松石是在伤口里发现的?”顾南枝迟疑重复。
“对,就是在伤口里面,”宋柏点头,“还是在靠近心脏深处的位置。”
“真是奇也怪哉,这装饰用的宝石,怎么会跑到伤口里去呢?”顾南枝看着手中的绿松石陷入深思。
第13章 密不可分
“三具尸体死因相同,都是胸口的伤深及心脏。”
“一击毙命,然后用不知名的方法破坏伤口,”郁离习惯性摩挲着指间扳指,“想必是不想让我们根据受伤形状判断出凶器种类。”
“你就那么肯定?”顾南枝狐疑地看着他,“没有可能是失血过多而亡吗?”
“郡主此言差矣,”郁离眼带笑意回望向顾南枝,“从现场情况来看,不论是东市的后街还是桥洞的河滩,血渍虽多,但都没有挣扎求救的痕迹。”
“万一是被人绑住手脚,事后再解开呢!”宋柏不喜他俩对视,着急地跳到两人中间吸引注意。
“这就要问你了,”郁离顺势靠倒在椅背上,慵懒地指了指眼前炸毛的少年,“三具尸体,手足、身上可有勒痕?”
“没有啊!”
“试问正值壮年的成年男子,若非一击毙命,怎会任凶手宰割?”
“下药!或是打晕了!”
郁离就这么看着他不说话,宋柏怔楞片刻反应过来。
“喔,喔…胃里没有药物反应,头上也没有……头上有!第一具尸体头上有被钝器击打的痕迹!”
“其余两具呢?”顾南枝顺着疑点追问。
“都没有!”
“凶手第一次行凶打晕了打更人老黑,第二次第三次却都没有,这说明……”
“说明凶手认识曹老板和流浪汉?”顾南枝试探说道。
“对!很有可能!”郁离抚掌叹道,“郡主思维缜密、进步神速,相信定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也许不日便可比肩寒青君。”
“……有花言巧语的功夫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顾南枝嘴上嗔怪,心里却对这句并不过分的“奉承话”很是受用,尤其出言称赞的还是个真正见过寒青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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