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照几多疑惑,彼时她已经强弩之末,应长思如何要多此一举看守她。仿若比霍靖更害怕她逃走。却又对她腹中孩子格外优待,若非他有心隐瞒,以真气灌入呵护,霍靖知晓定是一碗汤药将其打掉。
“他处你不必操心。他只要你安恙便可,旁人他才不会在意。”霍靖说着,松开长发,从袖中掏出一叠东西给交叶照。
“他给你的,说是你那四位师姐的绝学,让你得空学成。如此他便觉得她们尚在。”
叶照一时悟不透应长思所为,却也没再多言,只收下道,“时辰不早了,小侯爷可要快些离开,毕竟此处是秦王地界。”
“不急。”霍靖得了这受用的话,笑意明显,“今夜他发病,无人会顾上这里。还有一事方是本王此番来的目的,亦是你接下来的任务。”
叶照默了默,肃正身子。
“西北边地将士的武器调新,需要一笔不菲的银子。萧晏至今未上奏陛下,你观察着他的动向,看他何处有钱财来源,再报于我。”
“属下明白了。”
“行了,你好生歇着吧。”霍靖揉了把她后颈皮,下榻扫过四处,翻身从窗外离开。
叶照在黑暗中待了片刻,起身点了盏灯,捧至盥洗处。
铜盆中清水如镜,接烛火映出她一张素白瘦削的面庞,和烧的通红的眼尾。
叶照搁下蜡烛,单手抽了条巾帕,浸水绞干,想要将后颈擦干净。
小时候在鸣乐坊,见到有人哄逗猫狗,便是这样捏着它们的后颈皮提来观之容貌,逗之以调笑。
叶照举手过半,伤口便撕扯得灼痛。
她胡乱擦了两下,突然如失力般,由着一方巾帕从手中滑落,一起砸了地上的,还有从红热眼眶里划出的大颗眼泪。
她转首眺望东边依旧亮着的灯火,破碎的哭声终于溢出唇齿。
优昙没有了,连根带筋都被毁了。
*
东首听雨轩中,苏合得了药童的回话,转身把话递给萧晏,言其已经离开。
萧晏靠在榻上,眉眼冷得不像话。
“不是你自个装病,把人轰出去的吗?还撤了满园的守卫给他们腾地方,这便吃味了?何苦来的。”苏合篦了碗汤药递给他。
“既是装病,还喝什么药。”萧晏没好气道。
“病是装的不假,可秦王殿下晕也是真晕啊。”苏合坐下身来,吹了吹药,挑眉道,“在下是真没想到,这情之一字,竟是如此酸苦。一失一得之间,竟累殿下衣带渐宽,心绪激荡。啧啧!”
“这是安神固本汤,给你补补,定定神。”
萧晏得足便宜还卖乖,嫌弃地接过药。
“你可是担心她在别处给霍小侯爷汇报事宜,遭更大的罪,这厢才闹这么一出,控在眼皮子底下?”
萧晏不置可否,丢了空碗,起身下榻。
“更深露重,你作甚?是觉得我太闲是不是?”苏合拎着披风追出去。
这夜最后,染了风寒的不是萧晏,是叶照。
听雨轩外院,萧晏将将踏出,便看见一袭身影,素衣披发形单影只立在墙边。
她委屈又愧疚。
半晌方抬起一双泪眼迷蒙的眼睛,低声问,“殿下,你的病好些了吗?”
“我、妾身……今夜能在这守您吗?”
第21章 、心意
已是后半夜,便是五月初夏,山中深夜,风还是寒的。
叶照到底重伤初醒,话出口,人便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萧晏没应声,只抽来苏合手上的披风,将人裹着拥入了内室。
“更深露重,你跑出来作甚!”
屋中没有传侍者,苏合去了偏殿歇息。
唯剩他二人,萧晏倒了盏热茶给她,触手才觉她身子冰凉。
茶壁微烫,叶照有些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已经从望雪阁跑来了听雨轩,竟是走了大半个沁园。
她是不该来的,倒不是因为更深露重之故,实在记忆中的萧晏,并不喜旁人违拗他,更不喜人自作主张。
更何况这种疑似邀宠、装病搏可怜的模样,落在他眼中,简直嗤之以鼻。
这鬼使神差的一趟,怕是将先前的努力全废了。
可是,她实在没法控制自己。
若说四年前,优昙花没了。她还能告诉自己,再等十年,十年后她再给他去取。
可如今,彻底毁了。根骨皆断,世上再无优昙。
他要怎么办?要这样过一生吗?
叶照突然觉得重生这一遭,再世为人的意义都没有了。
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会说会笑的小叶子,也不会再有一朵花让她赎清前世的罪孽,亦不会有机会让她看他得一生年岁,享平安喜乐。
她在望雪阁的寝殿中,思绪翻涌,心潮涤荡,整个人在前世今生里轮转,一颗心清醒了十年后再次陷入浑噩。
如此走到这,走到他面前。
“妾身来看看殿下,殿下仿若好些了。”叶照捧着茶盏,汲取茶壁的温度。
她慢慢重拾冷静,事在人为。
总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他便更无望了。
这片刻里,叶照瞧着萧晏并无恼怒的意思,反而多出两分温柔。譬如眼下,正传人抬桶打水,甚至还亲试了水温。
“有苏合在,本王无碍。这厢控制的及时,没有引出旧疾。”萧晏谴退侍者,突然就蹲下身来,给叶照脱鞋。
“殿下!”叶照缩了缩足,“妾身自个来便好。”
“你一只手要磨蹭要什么时候!”萧晏抓着她足腕,丝毫没松开,脱掉鞋袜,泡入水中。
他甚至还给她揉着足上穴道按摩,“把寒驱一驱,别染上风寒。”
叶照蜷缩着脚趾,身子僵硬。
她简直不敢相信,萧晏会伺候人。
从来都是旁人伺候他,还要被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殿下不罚妾身违反禁足之错了吗?”叶照尝试将情绪拉回端阳前,那会一切都刚刚好。
萧晏抬眸睨她,“你还知道你在禁足中?”
叶照吸了口气,“妾身不放心县主,但还是相信殿下的。但是,又担心郡主,毕竟她是您的未婚妻子。”
“劳你费心。记挂完这个记挂那个。”
也不知哪个字眼又惹到萧晏,眼看他面色发沉,叶照才要寻话跳过这话头,只觉足心涌泉穴被用力一击,顿时浑身一阵酥麻带痒。
叶照猛地缩回脚,她极少因情绪发声,如疼一般,能忍绝不会叫唤出来。
于是这一刻,便只有水声扑腾,水花四溅,洒了萧晏一脸水。
空气中有一刻沉寂。
“痒。”叶照小心翼翼低声吐出个字来,然后又一点点将足重新探入水中。
萧晏许是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溅一身洗脚水,遂一时还不曾反应过来。叶照重新入水的足不经意触上他的手,又蜷着脚趾避开。只倾身上去,提着颗扑扑跳动的心捻广袖给他一点点拭净面旁脖颈的水渍。
叶照坐在床榻,后肩有伤,前顷的姿势一久,便扯到伤口,她不自觉蹙了蹙眉,抿嘴咬上唇口。只撑着口气探头松开他衣襟,继续擦拭。
却不想,萧晏推开了她,只沉声道“坐好”。
他起身擦干手,把她抱到了侧首的黄梨木靠背扶椅上,还不忘抽了个软枕垫在她腰后。
然后,继续埋头给她泡足。
烛蜡烧去半寸,屋中再无声响。
泡足的草药水已经换了两回,初时叶照还不甚自然,然随着滴漏渐深,从足底涌起的热量将她蒸出几分睡意,加上萧晏一手按足的技艺,到这一刻,叶照已经上下眼皮打架。
朦胧中见身前的男人淡淡勾了下唇角,转眼便是身下一空,被他抱上了床榻。
萧晏将人俯身趴着,退开她两层衣裳,拣了一方温热的帕子,一点点擦拭她身体。
肩头伤口甚深,苏合交代,结痂前不能沐浴沾水。
事实证明,被人伺候惯的矜贵公子那手按足功夫绝对不是用来专门伺候人的,这一点擦拭身子的水准,才是他真正的才学。
没多久,褥子便湿了,被擦拭的人,有些部位被擦了两回,有些部位压根没擦到。
索性,他还知道会着凉。也懒得传人,只抽了一条锦被将人裹着,换了间寝殿歇下。
这一夜,叶照历经霍靖一面,又遭受优昙被毁的打击,本是身心俱疲,沾枕便能合眼。然自萧晏突然的沉默后,一颗心总觉被悬于半空,遂强撑着半分清明,不敢彻底睡死。
而萧晏将这软玉柔花里外握了半晌,眼下脑子和身体都格外清醒亢奋,根本没有半点睡意。但顾及她重伤初醒,需养着身子,便也不忍碰她,只合衣躺下。
只是对于这睡姿,他还是横了横眼波。
叶照睡在里榻,因只能右侧睡便是对着里间,如此便背对着他。
要面对面,除非将她挪至外侧,两人换一边。
萧晏叹了口气,到底没动她。只靠近些,伸手揽上她的腰,用面庞蹭了蹭她白皙的脖颈,又亲过她敷药的伤口边缘。
这夜,给她擦身脱了她衣衫后,便也没再给她穿上。
于是,她身上一点体香混着药香,绕的秦王殿下迷途不知返。
相似小说推荐
-
君子怀璧 (木沐梓) 2022-10-04完结7999 20904卫嘉玉十岁入山,拜入九宗;十七岁成文渊首席,冠绝全宗;二十五岁被寄予厚望,定为下任掌门...
-
大理寺后街的小食肆 完结+番外 (西瓜珍宝珠) 2022-10-05完结238 1091旁人都说,御街尾岑家食肆的女郎生得妍丽动人,又做得一手鲜味南食,可为人实在狠辣,为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