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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煞 (风里话)


  叶照搁下碗盏,正提气撑着,想把前后事宜再理一遍。
  耳畔,萧晏的声音却已响起。
  “那日,你说你姓叶,单名……是什么?”萧晏凑过身来,将她鬓边碎发别在耳后。
  叶照抬眼看他,思绪急转。
  如何问起这话?
  “告诉我。”萧晏抚上她的手,轻轻摩挲。
  是了,那日昏迷前未来得及说出口。
  他靠近些,捻了捻她光洁圆润的食指指腹,搁入他温热的掌心,温声道,“是哪个字?”
  叶照拢在被中的另一只手,蓦然攥紧了身下被褥。
  她在他眼里看见了熟悉的欲,和……罕见的情。
  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只在他再三的催促声中,抬指点上他掌心纹络,划过他命理图文,一笔一划写下名字。
  最后一笔止,萧晏五指拢住了她纤细手指,慢慢握住她整只手,又慢慢退出,破开她各个指缝,同她十指交缠,再握紧。
  他倾身上来,揽她入怀,抚她后脑和背脊,将灼热话语喷薄在她耳际。
  他说,“日月所过之处皆为照,多好的名字。”
  “以后,我唤你阿照,好不好?”
  “阿照——”他的声色和气息带着纠缠和流连,下颚抵在叶照额畔,掌腰的手愈发用力,似要将人嵌入自己血肉骨骼里,永不分离。
  他抱着今生失而复得的人,想的却全是前生荒凉战场上残缺不全的躯体。
  他要如何搂抱,才能抱起她?
  任他如何搂抱,他都抱不起她。
  “阿照……”萧晏反反复复呢喃,心绪涤荡,似陷混沌中。
  意识模糊前,他哄她又求她,一如前世。
  他哑声道,“阿照,你应我一声,好不好?”


第20章 、任务
  叶照尚且因萧晏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情愫而不知所措。
  那样的一双眼,即便是在床帏肌肤相亲时,也是欲占有了大半。剩下角落空隙中的喜爱,也多来是因为一副正好趁手的躯体激发的。
  可是这一刻,在她醒来的这一刻,叶照看见他眼中的怜惜和惶恐,竟是带着三分从心底蔓延的情的神态。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当年阿姐便是这样教她区分爱和欲的。
  可是萧晏,如何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叶照大梦初醒,神思尚且混沌,又被他一声声“阿照”磨得发昏。
  阿照。
  她可真听不得从他口中吐出这两个字,实在太容易回想前世了。
  只是此时,她想应他一声也不行了。萧晏在粗重的喘息声中,突然散了意识,沉沉跌在她肩头。
  “殿下!”叶照下意识反应,他顽疾发作了。
  只将人扶好匆忙搭脉,然而脉象却没有记忆中那般细而如丝、迟而无力之状。她又唤了他一声,依旧得不到应答,遂也不敢耽搁,只赶紧下榻传人去请苏合。
  萧晏一晕,乃大事。
  首先便是苏合坐镇,医官调方配药。
  紧接着守卫换防,林方白亲来看守。
  许是这样的场面府中已经习惯,便也安静有序,不至于惶惶而无章。
  只是叶照站在一旁,心中难免窒息。
  四年前,就差一点,优昙花便能到手了。
  苏合给萧晏诊过脉,回首看见面色苍白的人,分明虚弱地连站得力气都没有,却还是强撑着守在一旁。只暗自叹气,起身时没忍住拢在广袖中的手捻上一枚银针,猛扎了萧晏一下。
  “殿下近日操劳过度,身子有些虚,恐要旧疾发作。左右现成的药,熬上便可。”苏合顿了顿,望向叶照,“只是现下殿下不好挪动,委屈孺人今夜得搬去别处歇息。”
  “确定殿下无碍?”叶照气息虚浮,“不若我去偏殿,若有事也能照应一番。”
  “出去……”榻上人有些回神,然双目还未睁开,便先吐了这两个字。
  “孺人。”苏合硬着头皮道,“殿下发病,不喜他人在周身伺候。”
  叶照抬眸看他,点头笑了笑。
  是这样的。
  上辈子萧晏发病时,便不许生人在侧。
  叶照深吸了口气,心中莫名轻松了些。相比片刻前那双含情目,那一声声带着情思的“阿照”,这厢举止才更符合他。
  索性他留恋不过一副皮囊,一具躯体。在心底,生疏亲近之间,尚且如此泾渭分明。
  叶照福了福,由侍者搀去了离听雨轩甚远的望雪阁。
  雨雪两处,至东至西。
  叶照推开窗户,看东边依旧通明的灯火,叹息这一夜他又要挣扎病榻,不得安宁了。
  今岁是昌平二十七年,距离下一朵优昙花开,还有六年。
  六年,他能撑过去的。前生后来,他便得了那花。
  若非她……他当有漫长锦绣的一生。
  然而,夜风过堂,烛火垂泪不过寸长,她便得了萧晏此生再不得优昙花的消息。
  望雪阁灯火寂灭,她本已合被就寝。
  如今,榻上多出一人。
  乃霍靖。
  霍青容在此遇险,又百般不肯归家。霍靖节后赶来,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霍靖来此其他目的,叶照再清楚不过。
  苍山派入秦王府的弟子,一夜间只剩她一个,他怎能不来!
  叶照伤在左手后肩骨,只能侧躺。眼下更是将背脊弓成月牙的弧度,忍受着霍靖掌心的触碰。
  “他给你上的药?”霍靖脱了她贴身的小衣,倾身上来。
  “属下醒来不过一个时辰,不知何人上药。”叶照感受着身后的硬挺和灼热,蜷缩地双腿开始打颤,只攥着被褥尽可能平静道,“小侯爷,秦王殿下晓风月,极通人事,一点气味烙印都能辨别。”
  霍靖比萧晏还长三岁,后院妻妾皆有,自然明白叶照的提醒。只顿了顿,虽按在她伤口的手还在用力,身子到底退开了些。
  “你原该是本侯爷的,白的便宜了那病秧子。”霍靖将被子撩过去,自个坐起身,盘腿靠在榻上,“不过也无妨,他年受难永,救命的花药已经不复存在了。”
  叶照本单手撑着,艰难起身,这厢话入耳,她一瞬间几乎起不来。
  半晌,才挨着里间墙壁一点点挪起身子。
  霍靖伸手扶了她一把,“枉费本侯数百人手。本来是想着摘了那花留在手中,以备来日之用。也罢,反正那花如今连根带筋都没了,也算是断了萧晏的命。”
  叶照同霍靖是同一日离开的百里沙漠。
  她东来,霍靖西去。
  所以,霍靖去的是西域银莽原雪山,是为毁花而去?
  可是,他是如何知晓萧晏的病,需优昙花的呢?
  况且眼下也不是优昙开花的时候。
  连根带筋都没了,又是什么意思?
  幸得霍靖深夜而来,防人影投窗,不敢点蜡。
  如此床帐中,两人尺寸距离,便也辨不清彼此神色。
  叶照原就退尽血色的面容,此刻更加惨白,上下唇瓣已经咬出两排细小的牙印。只是言语时的气息终是被她御气调服的规整平和。
  她道,“小侯爷没受伤吧?”
  霍靖一愣,声色亦柔和起来,“没有。”
  “那便好。”叶照难得话多些,又道,“属下觉得,彻底绝了那救命的花甚好。”
  “怎么说?”
  “师姐们都死了,都死在秦王手里。”叶照喘了口气,“也算是对他的报应。”
  “那几位以往没少磋磨你,这厢如何便这般有感情了?”
  叶照莞尔,轻笑了一声,“原也不是为她们,是为我自个。”
  她顿了片刻,似是续不上力,直到将一口浊气吐出,方继续道,“若她们在,属下在秦王府中,多少也能顺畅些。总不至于孤掌难鸣,独木强撑。如此,自是惋惜。”
  “端阳一战,也未必全是坏事。”霍靖的声色里压制着难言的狂怒,似是从最差的境地里寻出一点优势来,只抬手撩了把叶照的长发在鼻尖轻嗅。
  叶照自不晓,一趟西域雪山,霍靖的一批精锐全军覆没。
  “萧晏不是吃素的,将你们四个同时纳入府中,本就蹊跷。如今这个路子,才像他的手段。”霍靖把玩着那一缕青丝,一寸寸缠在手背上,迫着叶照靠近他。
  “你做得甚好。以苦肉计脱了季氏的身份,套着张掖叶氏的壳子回归本名,亦真亦假。”他拨转叶照面庞,二人四目相对,“这些日子,本侯已经帮你暗里试过萧晏,他对你谈不上信任,但防备之心脱了大半,这是非常好的兆头。”
  “如此,属下便安心了。”叶照被他拽的头皮发麻,但知晓还有话未尽,只勉励挨着他,忧声道,“只是师父处,师姐们和七煞堂的门人都……”
  历过前世,她本能地怕霍靖和应长思。
  当初穿琵琶骨时,便是霍靖下的令,应长思动的手。
  寻常穿骨,皆是牛毛链从锁骨入,肩骨出,过程已是非人折磨。而应长思锁她,用的是荆棘链。
  所谓荆棘链,便是周身裹刺,两头带钩。
  以至于她后来虽强行震断链锁,然而链锁倒钩永远留在了锁骨中,无法清除。一身心法更是被破,内力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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