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喜好,怎么也轮不到别人来置喙,更何况昭明殿里分明有两个人在,她也没有欠妥之处。
赵潜想得很清楚,觉得自己很理智,让玉令有事禀事。
太子眉目冷冰冰的,周身比外面冰天雪地还要冻得慌,杜鹃忍不住想抖,玉令也极谨慎开始禀奏东宫年终详述。
赵衡非礼勿听,执着茶盏细品,目光透过茶雾不知落在哪里,良久,他似瞥到了什么,眼眸聚起神。那角落里一摞的最上面,仿佛是稚童初识字时用的书?
玉令禀了两个时辰,午膳时候,凝白仍没过来。
太子愈发吓人了,杜鹃大气不敢出,默默布膳,完事赶紧溜到了殿外。
赵衡恍若未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赵潜道:“听闻步姑娘腿上留了疤,托人在宫外买药?”
这种事细究下来算违反宫规,要挨板子,杜鹃不可能大肆张扬。步凝白也不是随便同人乱聊的性子。六弟许是从太医院那里听到了些什么,由此窥到端倪。
赵衡笑道:“宫外的东西终究难说,我宫中的秋霜正好还有些祛疤膏药,不若让她送来给步姑娘。”
他说的不无道理,赵潜颔首,只是突然间,他又想到什么,皱了皱眉,改口:“让步凝白去拿。”
一早做女红做到现在,倒是不嫌伤眼睛了。出去走走才好。
凝白好好儿在自己房里,突然就被通知去六皇子的启明殿拿祛疤膏药。
就算关系好,太子也不可能主动讨药。这铁定是六皇子的提议,还是好心一片。这个时候若说她腿好了,只怕反增麻烦。而且她也不能像在杜鹃面前那样证明疤确实没了。
凝白只好跟着小宫女去启明殿,到了之后,她寻思让人通传一声,就见一个姑娘自殿内出来,那姑娘面容白净,眉目间天生烟雨轻愁,只是一笑,便显得清潆独绝。
她拿捏着绝不会让凝白反感的尺度,笑着道:“劳凝白姑娘辛苦一趟,就是我送去东宫也没什么的。”
东宫中人多少带了点真性情,凝白还没见过这般明晃晃揣摩人心八面玲珑的路子,一时很新奇。
只是在外面不是在东宫,她很克制收敛,容色端然,气度从容,乍一看恍若什么沉稳的世家女郎。
这位秋霜姑娘带着她绕过启明殿向后去,应该是要去她房里拿药。凝白心想六皇子看起来也不像临时起意的人,既然听说她需要祛疤膏药,怎么会没有告诉他的大宫女早点准备呢?
刚想完,她就知道为什么了。秋霜停了下来,不远处,淑妃娘娘在亭中赏雪,目光正看过来。
凝白很想打个哈哈扭头就跑,但淑妃身边的宫人已经俯身在听吩咐,而后步下亭子,朝她们走来。
宫人很客气:“我们娘娘请姑娘略说几句话。”
秋霜很体贴:“姑娘便去吧,我在这里等姑娘。”
凝白就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即使太子不在这里,淑妃也依然是文文弱弱的模样,温声和气地说话。
“姑娘是哪里人?”
“应当……是中原人。”
“姑娘是卖艺为生?”
“咳……没什么人捧场的。”
“姑娘的本事很好,怎么会没有人捧场呢?”
凝白僵着,这铁定是六皇子把她变花哄太子的事告诉淑妃了,他怎么那么大嘴巴哇!!
淑妃也未在这上面多纠结,又温声问:“姑娘当日于金殿前飘然而下,应当须苦练许久吧?”
凝白咽了咽口水:“我天生跳得高,娘娘谬赞。”
明明没有咄咄逼人,凝白却被逼得紧张至极。问话听起来轻飘飘,实则都问到了她谎话的关键,那种点到为止心照不宣的举重若轻,几乎在说已经看透了她,真的很搞她的心态啊!
尤其,她已经发现,她不该说自己是中原人,这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流离州府卖艺为生的姑娘,反而在说她压根没驻足留意过什么州府。
淑妃闻言,清浅一笑,不再问她了。
“渊儿的娘亲,是个很好的姑娘。”她看向亭外茫茫枝雪,唇角牵着恬淡的笑,“她聪明,善良,一旦认定人,就会毫无保留地对她好,哪怕被辜负真心,也丢不开。情之一字,累她太重。”
她幽幽道:“渊儿很像她。”
凝白头皮发紧。
淑妃复看向她,清幽眼眸很温煦,“渊儿若认定姑娘,必是一生不改的事。可是姑娘是外面的飞鸟,此刻便息庭柯,终有一日也要飞走,不会为谁久留。是注定要辜负渊儿的。”
凝白哑口无言,看着她拿出一张凭据,轻轻放到她面前。
“这里是一万金,姑娘莫要招惹渊儿,可好?”
如果一万金能买来天香莲,凝白就要朝她叩三个头,就此放过太子。
人生南北多歧路,天涯海角不相逢。
久久无声。淑妃很有耐心,她知道这样的抉择很难做。
只是突然,步凝白断然跪下,伸指起誓:“娘娘所虑甚多。只我要说,诸方神佛在上,将来若有如何,倘我辜负殿下,死后尸骨无存。”
她说完,站起身,道:“殿下让我来取药,我要去了,就不同娘娘再多说。”
身影决然不回头,渐渐远去了。
昭明殿内,赵衡笑盈盈道:“豫州未见大雪,元载也说来年农收许会很可观。”
他比了个手势,又笑道:“他还让我代他同他爹娘拜年问安。”
周元载是赵潜的伴读,出身世家,原本前程大好,结果太子一朝提出新政,一边举荐六皇子总理,一边举荐伴读试行,人就这么去了豫州。于周家来说,无异于把人流放到了穷乡僻壤。
赵潜将周元载的年末呈禀放到一边,道:“那你届时礼数做足,不要被人打出来。”
赵衡正要说弟弟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就听他皇兄问:“凝白还未回来?”
外面有人进来回道:“凝白姐姐已经回来了,现下在房里。”
回来了也不过来同他说一声?又在房里,就那样喜欢做女红?
赵衡感到他皇兄心情不太好,抽了抽嘴角。从小宫女去知会步凝白开始,已经半个时辰,原来皇兄在这半个时辰里一边同他理事一边心里想着步凝白?
不过,步凝白既然已经回来,想来母妃也同她说完了。
他恍若未闻,豫州的事说完,又与赵潜说起崇文馆的事来。
年末诸方事宜,都略略捋过一遍,赵衡神色总算透出些真正轻松来,看看更漏,笑道:“母妃还让我晚膳过去用,险些忘了时辰。”
他起身告退,杜鹃也进来问要不要传膳。
凝白看看天色,估计太子这会儿应该吃完饭、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才去昭明殿,准备继续学写字。
结果半路上撞见杜鹃。“你是要去昭明殿?殿下晚膳食欲不太好,没用多少,恐怕心情也不妙,你小心点,别惹殿下生气。”
凝白顿时绷紧,到了昭明殿,也没有如常一样上来就嘻嘻唤“殿下”。只是太子呢?
“鬼鬼祟祟,又做什么?”
凝白被吓了一跳,扭过头,看到太子自寝殿出来,身形修拔立在那儿,似笑非笑。
凝白很疑惑,这是心情不妙的模样吗??
“哑巴了?”语调都上扬。
明明心情很好吧!!
凝白试着不搭理他,先去取自己的物什,回过头,太子神态闲闲,步伐漫漫,丁点儿不高兴的兆头都没有。
杜鹃又不可能骗她。真是活见鬼了。
凝白心里嘀咕,脸上看不出来,道:“殿下,我今天要学二十个字!”
她还真是雄心壮志,赵潜决定成全她的自信。
殿外雪色静谧,殿内只有笔锋落纸的沙沙声,与偶尔的翻页声。
凝白打算四个四个学,便是五个词。太子也没有说她心思古怪,只按书上范例誊写了出来,让她照着描。把第一个词描会写了以后,凝白忍不住搁笔,揉了揉手腕。
写字好累手,太子常常笔下不停,他都不会累吗?
她兀自揉着,赵潜却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异样。
“你的手怎么回事?”他声音沉下来。
凝白看了看,如实说:“裁布的时候不小心剪到手了,一个小口子。”
看太子脸色不太好,她试图讲道理:“殿下,做女红就是这样的呀。”
她把手伸出来,掌心向上,“针扎啊扎的,剪子不小心剪到也正常吧?”
她葱根般水嫩的手指尖上,布着好几个微红的小点。都是针扎的。
太子的脸色尤其克制,他慢慢地问:“已经扎成这样,就那么喜欢做女红?”
凝白又没毛病,怎么可能喜欢针扎手。太子好像是心疼她,她想了想,软声跟他保证:“殿下别生气,做完手头这个就不做了嘛。”
赵潜觉得自己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加重声音:“你自己说的,做完就不做了。”
凝白弯弯眼睛,连连点头:“作数的作数的!”
赵潜勉强不再继续想那针点、那小小伤口,问:“药也没涂?”
凝白欲言又止,这么点小伤,拿给太医看太医都不好意思说再过会儿就能愈合,还要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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