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华阳像风似的小跑至她跟前,拉着她的衣角轻晃祈求:“阿姐阿姐,我可不可以先出去一趟呀?我好像看到我表哥了,就是三年没回长安,在扬州任职那位表哥!”
谢言岐的二哥曾是太子伴读,经常成行出入东宫。彼时年幼,尚且还无男女大防,华阳便像个小跟屁虫似的,整日跟着吊儿郎当的谢言岐斗鸡走马。
是以,华阳便和他格外亲厚。
如今三年未见,她难免就有些喜不自禁。
但她之前和太子哥哥承诺过,要乖乖听阿姐的话,所以纵是迫不及待,她还是率先请示初沅的意思。
没想到的是,听了她的话以后,初沅却是淡抿笑意,柔声应允:“那就去吧。让来庭跟着保护你。”
原本她此行的目的,就不是带华阳来购置这些衣料的。
——去岁从宫里送到公主府的织锦绮罗,到现在都还剩下许多。
她只是想给华阳一个机会,让她去见她的那位常宁阿姐罢了。
她这样做,倒不是说她大度,可以对过往十几年的恩怨既往不咎。
说到底,宋初瓷也是这场阴谋里的可怜人罢了。
——从云端跌落凡尘,远比一开始就站在泥沼的,要艰难得多。
况且,宋初瓷近日遭到滋扰的经历,初沅也略有耳闻。
大抵是以往有过这类相似的遭遇,她难免就,忍不住地同病相怜。
初沅慢步走到窗前,从半开的缝隙往外看去。
只见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华阳提着裙摆,小跑追在一辆马车后边。
笨拙踉跄,追不上马车恼羞成怒跺脚的模样,属实惹人发笑。
初沅不经微垂眼睫,唇角翘起浅淡弧度。
真好。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华阳。
尽管她已经有太子李迳这样一位温柔兄长,但他终究是一国储君,需要时刻端着君子之仪,和她隔着一点距离。
世人皆贪。
她也得寸进尺地想有一个,这样的表哥。
***
香粉铺。
聚拢门前看热闹的人潮,终是在官府插手,抓走那群壮汉以后,慢慢退去。
直至这时,表面佯作镇定的宋初瓷,方才显露了几分狼狈。
她是从出生便带有的心疾,据理力争的那一小会儿,就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
宋初瓷微喘吁吁地捂着心口,缓缓退回店堂,冷不防地撞上身后的一方胸膛。
男人从后面扶住她的肩膀,落在她耳畔的一声轻叹,无奈又温柔,“怪我,没能及时制止他们。”
宋初瓷直愣愣望着半掩的屋门,低声道:“您已经尽力了。”
停顿片刻,她轻挣出他的怀抱,“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还请您,快些离开罢。”
作者有话说:
小小剧透一下
初沅:表哥。
谢言岐:……
呜呜抱歉今天电脑死机,吞了部分稿子,紧赶慢赶,就只有这么点,我知道更新量太少的话,线拉太长会很消磨耐心
这章给大家补偿xhb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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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啵啵啵!
第七十四章
镇国公府在长安城东向的宣阳坊。
半个时辰过后, 辘辘驶动的马车便穿过朱雀大道,停在了府门前。
等到谢言岐苏醒之时,他也已经回到了凌风堂。
瑞兽铜炉缓吐烟雾, 飘散着淡淡药香。
窗牖透进的天色幽暗昏沉,眼见得, 就要入夜。
谢言岐睁眼的瞬间, 光怪陆离的梦境尽数在眼前破碎,化作泡影,如云烟散去。
他也宛如溺水之人, 终于得以上岸, 胸腔被灌入了大量空气,猛然起身, 急促地呼吸着。
——“初沅!”
这声突如其来的呼喊,惊得旁边的来风倏然醒过神来, “世子, 世子好些了吗?”
谢言岐并未应答。
他环顾四周,逐渐意识到如今的处境以后,绷直的脊背终是微松,后靠在了床檐。少顷, 他侧目望着窗牖,胸膛微微起伏,哑声问道:“我睡了有多久?”
来风看了眼几案的滴漏, 道:“约莫有三个时辰。”
闻言, 谢言岐神情微怔, 抬手摁了摁眉骨。
这么久。
难怪, 他似是在梦中, 过完了一生。
谢言岐无奈地牵起唇角, 以手覆住双眸,清醒地陷在黑暗中,感知着那股未曾散尽的绝望。
来风不禁轻叹:“世子是梦到过往了吗?”
谢言岐抵住眉骨,几不可见地一颔首,“……是。”
但梦里的种种,于他而言,不过是浮生未歇的一场戏。
他袖手旁观着有关于他的一幕幕悲欢离合,却宛若置身事外的局外人,感受不到任何喜怒哀乐。
醒来以后,就唯有心口的窒闷绞痛清晰提醒着他,那都是他的曾经。
和她相关的曾经——
大火中的初遇相识,床帏间的耳鬓厮磨……
这般想着,那股噬心的疼痛又如狂潮上涌,几乎要将他的所有意识吞没。
谢言岐咬住齿关,下颌线绷紧,指尖止不住地隐隐颤抖着。
看出他的不对劲,来风连忙在一旁唤道:“世子,世子。”
话音甫落,谢言岐忽而一顿,缓慢挪开手,徐徐睁开的一双凤眸,浸着些许湿润,眼尾薄红。
四目相对,来风便也知道,他这又是被过往困住了。
绝情蛊,绝情蛊。
就是所谓的,断情绝爱。
尽管当初解蛊之时,世子体内的情蛊和绝情蛊相克共亡,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残余了些微残毒,让他忘记至亲至爱之人的同时,也遗忘了曾经的情与爱。
是以,他每一次的回忆,每一次的动情,都伴随着锥心刺骨的疼痛。
但今日的呕血晕厥之症,又属实比来风起先预想的,要严重许多。
来风拧紧眉头,倏忽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世子,你今天……是不是遇到她了?”
她,自是指的初沅,如今的昭阳公主。
只是在谢言岐面前,他不敢直言。
长安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指不定就在人山人海之中相遇。
只是他没想到,这场相遇会来得如此之快。
要知道,他们回京至今,还不足三日。
听完这话,谢言岐倏然记起的,便是那把轻柔甜糯的嗓音。
曾经,或喜或嗔,近在咫尺地萦绕在耳畔,唤他:“世子。”
如何都挥散不去。
心口又泛起绞痛,谢言岐不经深深阖眸,眉宇紧蹙。
看到他这个反应,来风的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应该,就是有过交集了。
来风轻叹道:“世子,在解毒之前……最好还是不见吧。”
毕竟,回忆是痛苦,见面是折磨。
谢言岐向后靠了靠,头抵床檐,下颌微抬,从侧颚到脖颈的线条锋锐,愈发显得微动的喉结棱角分明。
他极其肆意地笑了声,带着几分不屑,“还不至于。”
纵是见面又如何?
他还不至于,连自己的情意都无法掌控。
只要不动情,便是了。
据他所知的过往,她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他着迷。
***
承平十七年,四月二十七。
这是圣人准予华阳留在宫外的最后一天。
华阳在公主府的这几天,始终乖顺听话,不曾胡来。
是以,初沅便满足她最先的心愿,带她去慈恩寺拜佛祈福。
卯时,天色微明,翠盖珠缨翟车辚辚辘辘地驶过朱雀大道,往慈恩寺而去。
“阿姐,听说慈恩寺那里的许愿池最为灵验,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呀?”车上,华阳已是耐不住地兴奋起来,攥着初沅的袖角问道。
愿望……
“肯定是有的。”初沅弯了弯眼睛,道。
闻言,华阳继续问:“是什么呀?”
初沅思索片刻,道:“告诉你,岂不是就没有那么灵验了?”
华阳赌气似的娇哼一声:“那我也不告诉阿姐!”
初沅眼波温柔地看着她,须臾,不经垂眸浅笑。
她的愿望,也不知道此生,究竟还能不能实现。
翟车徐缓停在庙前,初沅和华阳跟着引路的小沙弥,进到慈恩寺的主殿。
悲悯众生的华严三圣佛巍峨伫立,肃穆庄严。
殿内烟雾缭绕,渺渺香烛不绝。
初沅和华阳跪立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初沅的愿望很简单。
她这一生,能有机缘再和至亲团聚,已是圆满。只愿往后余生,能够平安顺遂。
如若上天垂怜,她真的还想,再见他一面。
希望他,一切都好。
末了,她们规规矩矩地在佛前行三拜之礼,便接着去了许愿池。
“听说,只要把铜钱扔到池中的钵盂里边,方才的愿望就能应验啦!”华阳接过流萤递来的荷包,倒出一把铜钱,道。
华阳倒是手气极佳,头一回地投币,便见那枚铜钱悠悠晃晃地精准落入了钵中。
见状,华阳不禁抱着初沅的胳膊,激越地蹦跳着,“阿姐阿姐!快看,我投中了!我的愿望可以实现了!你很快,就能有一位如意郎君了!”而且,还是京城人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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