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貌出众,仪态从容,一身太子常服衬得他越发俊美过人,如此深情看人,常人很难抵挡得住。
他最近过得很不好,眼底掩不住的倦意,近来常佩茉莉香提神,和人说话时,身上的暗香徐徐而来。
谢弥上下打量他几眼,眼神都不对了,当即终结了这场谈话,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王妃身弱,不好多吹风,太子,咱们进城再说。”
按说江谈身为太子,来到益州封地,谢弥自然得设宴款待,以尽地主之谊,不过江谈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并未答允,而是在城中总督府住下之后,主动摆宴下帖,倒似他才是益州之主一般。
昭德帝派江谈来是为了什么,谢弥心知肚明,也懒得跟个废子争长短,收下帖子便应了。
不过自江谈一来,谢弥就很有些神经兮兮的,就譬如,每天早上多照半个时辰镜子,再譬如,洗澡的时候偷用了沈夷光的花汁和玫瑰油。
沈夷光有间屋子,专门用来存放她的脂粉首饰,还有什么香膏香油花钿口红等物,她平时装扮也是在这里。
赴宴当天,谢弥偷摸一头扎进这屋里,半天都没出来。
沈夷光正要进去挑选赴宴要用的衣裳首饰,就听屋里叮铃咣当的,一通乱响。
她差点以为遭了贼,忙推开门一看,就见她平时用的香粉香油横七竖八地摆着,盖子被掀得乱七八糟,屋里粉屑乱飞。
谢弥就坐在桌前,脸上还沾了几道粉印,手里托着她平日最爱用的茉莉香膏,里面香膏被他挖去小半,他身上的茉莉香熏的人快要晕过去了。
他却浑然不觉,沾沾自喜地觉着自己挺俊,一边还向那所剩无几的香膏伸出魔爪。
沈夷光胸口起伏,大吼了声:“谢弥!”他他他,他脑子是不是潲水了啊,偷玩她的脂粉做什么!
谢弥打了个激灵,呆呆地看了她片刻——就像一只闯了大祸的大狗子。
他做贼心虚地向后一仰,整个人就仰面倒在了地上。
他自己摔了还不算,连带着桌上的香粉胭脂噼里啪啦落了地,砸了他一头一脸。
沈夷光心疼的差点没厥过去,扑过去狠狠揍了他几拳:“你想干嘛!”想造反呀!
谢弥自知理亏,不敢吭声,由着她捶了一顿,他也不敢看她,哼哼道:“你没瞧见?江谈那天故意在你面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我总不能不如他吧,万一你被他美色所迷怎么办?”
江谈那小白脸明明长得没他俊,偏偏品味出众,打扮起来人模狗样,又因自小长于宗室,气度仪态也足够出挑,潺潺颇好美色,十分肤浅,万一他美貌输给江谈了,那还得了?
如果江谈只是曾经和潺潺定过亲,谢弥倒也不用这么在意,重要的是,俩人还算得上青梅竹马,自小相处过,这点谢弥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潺潺又念旧心软,如今江谈彻底悔了,难保他不会趁虚而入。
就是潺潺化妆用的这些玩意,居然多达五六十样,光口脂就有十来种!看得他一团乱麻,也不知道哪种能让人变好看,他干脆胡用了一气。
沈夷光揍他几个来回,见他这酸不溜秋的样儿,给他硬是气笑:“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
谢弥故意借题发挥,一脸委屈地道:“江谈认识你比我早,和你的关系也比我近,你说我想什么。”
沈夷光吃软不吃硬,拉着他起来:“算了算了,这回我帮你收拾收拾,你下回不准乱翻我东西了,不然你别想我再搭理你了!”她比了比小拳头,狠狠撂下一句威胁。
谢弥认错一向很快,虽然不一定改,他耷拉下脑袋,一脸倒霉相。
她又觉着他这样挺可怜的,伸手抱了抱他的狗头,安慰他:“你不用打扮,也比别人好看到天边去了。”
谢弥见卖惨管用,用鼻尖蹭了蹭她脖颈,唇角得意地一挑。
她拧了热巾子,细细帮他擦干净脸,又取出妆奁底下压着的一柄玉刀,帮他简单修了修眉毛,又取出七八套衣裳让他挨个试穿,最后选中一件秾紫绣瑞兽的——沈夷光有件同款的广袖长衣,到时候两人就穿相同的赴宴。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么打扮一番,美貌更上一层楼,沈夷光瞧的都怔了怔,半天挪不开眼。
谢弥猛地凑近,吊儿郎当地笑:“潺潺,你流口水了?”
他一本正经地调戏她:“如果你真的对我兽性大发,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从了你。”
他压低声音笑:“正好,还没在这儿试过呢。”
沈夷光脸上噌一红,没好气地呸了声:“你不要脸!”她红着脸起身:“走走走。”
谢弥对香膏十分执着:“你也来点茉莉香再走。”
沈夷光没法子,用小指挑了点,涂在手腕和耳后,两人收拾停当,香喷喷地手拉手出了门。
坐上车辇,她才终于想起件正事:“既然你不打算应了昭德帝的条件,那就别对江谈下手,以后再徐徐图之也就是了。”
昭德帝打算易储,这才把江谈派来交由谢弥处置,谢弥既然不稀罕储君之位,当然没必要再对江谈下手,反而要让他平安离开益州,免得他有个什么磕了碰了,昭德帝又得借题发挥。
谢弥不爱听这话,闭上眼装没听见,直到沈夷光不满地推他,他才撩起眼皮,懒洋洋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撇了撇嘴:“早调去三倍的兵力看着他了,他那儿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
谢弥一入宴席,就先把江谈打量了几眼,一寸一寸比较下来,觉着他不论是眉眼,身高跟自己比都差得很远,就连头发看起来都没他多,他故意在江谈面前晃了两圈,看着江谈难看的脸色,他心里一下子舒坦了。
时值仲秋,宴上自然得吃蟹,江谈也算心细,每张案几上都摆了拆蟹八大件,不过沈夷光一瞧就皱眉。
这八大件用起来精细繁琐,刁钻得很,专是世家弄出来折腾人的,谢弥当然不会用这个,不过他也不怯场,拿了个小银锤在指尖把玩。
江谈带来的世家子见他这般,立刻大笑:“小王爷可是不会用八件?哈哈,赏月,吟诗,吃蟹本来就是雅事,小王爷不会也是寻常。”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小王爷自己也说过,自己不常吃蟹的。”
这明摆着是嘲讽,要没江谈授意,打死也没人信这几个货色敢讽刺谢弥,江谈和谢弥本就不对付,不趁机作出点幺蛾子倒奇怪了。
江谈也没打算把他怎么着,他也没能耐把他怎么着,无非是男人的小心思作祟,潺潺最好颜面,他就让谢弥当众出丑。
益州官员愤然不平,当即出声道:“小王爷心系百姓,力行节俭,南蟹价高,小王爷为了不使奢靡之风盛行,这才厉行节俭,不吃螃蟹有什么可稀奇的?!”
最开始开口那人,瞟了眼谢弥那身绮罗锦衣,笑道:“若真厉行节俭,合该穿粗麻布衣才是,这么锦衣玉带地说着什么节俭,岂非言行不一?”
他哈哈大笑:“小王爷出身草莽,大家都是知道的,遮遮掩掩倒落了下乘,难道我们会因小王爷不会吃蟹就笑他不成?”
那益州官员一噎,沈夷光听的心烦,这帮人挤兑谢弥,翻来覆去就拿他出身说事,腻不腻啊!
她一直未曾说话,而是姿态优雅地拆了个螃蟹,把自己装了蟹肉的盘子和谢弥的空盘子调换,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既然没打算笑他,那你笑的这么高兴做什么?”
这些人瞧不上谢弥出身,对沈夷光总有几分忌讳,嘴唇动了下,不好言声。
沈夷光‘刷’地推开面前案几,面色极为不悦,沉声道:“我家小王爷常年在外征战,与沙场作伴,衣食住行只求便宜,就怕贻误那一刹战机,食蟹是风雅却费时费力,他不爱食蟹,难道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笑的事不成!你们这些笑他的人,于国于家又有何功绩!”
她这番话其他人倒不是想不到,只是没她这个世家出身的王妃效果好。
她又转向江谈:“这事儿我身为小王爷之妻,断不能轻纵,殿下若不给我个说法,这宴我看也不必吃了!”
江谈怔怔地瞧她。
在谢弥和潺潺回益州之前,他曾断言,谢弥和潺潺不是同路人,她是天之骄女,生来就被无数人供奉,千精百细,谢弥不过一家奴出身的莽夫,他的出身会让她是不是出丑蒙羞,他以为她忍受不了益州粗野的生活,也忍受不了谢弥这样粗鄙的人,现在瞧来,她竟是甘之若饴吗?
他携着满腔愧恨而来,难道就是为了瞧两人如胶似漆?
宴席间烛光跳跃,映的他眸光恍惚不定,过了会儿,他才让人把方才那无礼之人带下去掌嘴,又比了个手势:“孤会处置他的,潺...王妃请坐。”
谢弥倒是没把这些闲言碎语放在眼里,只是盯着面前的一盘蟹肉走神,直到沈夷光重新落座,轻碰了他一眼,不满地小声道:“你怎么不吃啊?”
“潺潺...”谢弥顿了下,方才问:“嫁给我,你是不是觉着挺委屈的?”
尽管他已经努力对潺潺好了,但论及舒适优渥,她眼下的生活,仍不及她在娘家时的一成——就譬如她喜欢吃的这口螃蟹,在益州就很难吃的肥美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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