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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儿佳妇 (旅者的斗篷)


  当日温芷沅曾受商子祯的欺辱,跌下冰湖,彼时已然身怀有孕,落下的病根一直没好利索。经花奴这件事一刺激,孩子保不住是正常的。
  谢灵玄委婉替谢灵玉求了情,道,“母亲,我谢氏门庭醇雅,好善重义,如此将这一位姑娘打死,传出去确实不妥。”
  长公主哼了声,“玄儿你心肠太软,不要插手此事。”
  谢灵玄无能为力,遂不再言语。
  最终长公主还是没有动手杀花奴,只重打了花奴二十板子,主要是若处死了花奴,谢灵玉必定要拼个鱼死网破。
  温初弦去屋里探望温芷沅,见她脸面苍白,气色很差,出了不少的血,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温初弦恻动,安慰了她两句。
  转念一想,自己的境况也没比温芷沅好多少,同样的悲哀,都是被丈夫所累。她的亲弟弟全哥儿,不就是被谢灵玄害得痴傻,还与她断绝了关系吗?
  温初弦一走动,还伴随着那刺耳的铃铛响。
  温芷沅泪水簌簌,甚是厌恶那声音,有气无力地说,“你不用在我面前炫耀,我知道你嫁给了玄哥哥得意。若非当日阴差阳错,我和,和谢灵玉那样了……我必定不会输给你。”
  温初弦被她说得眼圈也红了,得意?她被那人圈禁,时时活在痛苦之中,又哪里有过一刻的得意?
  不过这般苦楚也没法对温芷沅说,只道,“我没有半分向你炫耀的意思,你觉得光鲜亮丽的外表,内里却未必光鲜亮丽。”
  温芷沅将她这话当成了矫情,伤怀之下,敌意更增。
  温初弦见劝不住她,只得作罢。
  谢府良久没有喜事,好不容易温芷沅得了个孩子,还没保住。
  半晌和谢灵玄一同回水云居,见他神色静宁,悲喜不沾衣袖。
  他本就是这样一个冷血无情之人,他既不是谢灵玉的亲哥哥,流掉的孩子自也与他无干系,他今日来瞧瞧热闹,还算是大发慈悲的。
  温初弦不禁也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几日他应该是没饮那种药的,她亦没喝避子汤,若有朝一日,不,不是有朝一日,应该是很快,她这里也会鼓起来……如果她的孩子也像温芷沅这般意外小产掉了,谢灵玄是否也还是这副冰冰冷冷的态度?
  亦或许,想要孩子只是他前几日的一时兴起,现在他已经不想要了,即便她有了孩子,他也会叫人给她灌药拿掉。
  当下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及孩子之事,上次因为孩子,他关了她十多天的禁足,还把全哥儿害得差点殒命,温初弦早已不敢再在这件事上和他硬碰硬了。
  她虽有满腹的怨气,却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一忍再忍。
  温初弦依依拉了拉谢灵玄的袖口,弱气地恳求他,“夫君不如把我脚镯的钥匙给我吧?我摘下来保证不丢掉,装在锦盒里好好收藏着。毕竟弟妹才刚没了孩子,我戴着这个爱响的东西不合适。”
  谢灵玄扬起一个凉凉的弧度,搂着她嘬了一口,“那钥匙我也找不见了,你就戴着吧。管别人作甚,咱们过咱们的日子。”
  温初弦承受着他的非礼,一路叮叮当当,被他又揽回了水云居。
  一招不行,温初弦便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她不喜欢听戏时那么多婢女跟着,便要求撤了那些人。
  “派那么多人跟看囚犯似地看着我,夫君是连我听戏都不放心吗?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给我找什么戏班子。”
  她嗔怪半晌,又赌起气来,眼泡包着泪水,便要落下。
  谢灵玄见此,软语说,“什么囚犯,我怎么不放心你了。别人家的大娘子都喜欢摆谱儿叫一堆人伺候着,偏你不。好了,你既然不喜欢人跟着,我将她们撤了便是,只留汐月和乐桃伺候你,你可满意了?”
  温初弦道,“她们二人也总是惹我厌烦,你叫她们也走吧。只有你从前那个通房云渺,最是乖顺听话,合我心意,我只要她陪伴就行。”
  谢灵玄沉吟片刻,却不似方才那般立时就答应。
  他捏起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亦庄亦谐道,“我的通房?你明明知道,那不是我的通房。娘子把周围所有人都支开,是想做什么?”
  他目光凉了一分,如天上的疏星淡月。温初弦仰着脑袋,怔怔凝视他清俊的五官,一瞬间有种心事被当场看穿的感觉。
  她知道眼前人是个玩心计的祖宗,自己绝玩不过他,口中讷讷,竭力想编出些可信的谎言来。
  可半晌谢灵玄却似释然,主动道,“罢了,些许小事,我相信娘子,不问了。”
  温初弦直擂鼓,模糊嗯了声,“确实没有其他理由,我,我真的只是不喜欢热闹。”
  他答应了,仿佛是宠极了她,对她有求必应。又仿佛是绝对信任她,夫妻嘛,枕边之人,本就该互相深信不疑的。
  ……
  温芷沅的孩儿没了,家中出了丧事,所以温初弦也不能再在家中作乐,戏班子收拾收拾,提早被请出府去了。
  温初弦原以为还有数天的时间慢慢了解那话本先生,不料转眼就要分别。
  有了谢灵玄金口诺言,那些个缠人的婢女终于不再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了,连汐月和乐桃两个大丫鬟也受到了冷落。
  谁都知道,如今公子最宠的是夫人,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午膳用了几杯冽酒,温初弦以轻纱遮面,在清凉阁的小亭台边打盹儿。云渺蹲在她旁边,一瓣一瓣地为她剥着橘子。
  主仆二人,一静一动,在这安详的午后甚是和谐。
  萧游前来辞别之时,正好看见美人慵然冬困的这一幕。
  他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脚步缓了。
  隔着栏杆望过去,姑娘娟秀贞静,乌云般的发髻蓬松地散在两侧,作浅浅酒晕妆,端是绝色动人。她柔滑红润的肌肤如白玉,一时间把他的魂儿都慑去了。
  萧游怔怔拿出随身小本,开始记叙她的睡姿。
  他的脑海中有数不清的溢美之词来形容她有多好,自己心中也有数不清的情绪,几乎压抑不住,要滋生而出。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不顾一切地向她效忠,即便她登时要他挖出心脏来,他也给了。
  云渺瞥见了他,小声嘘,做了个手势。
  萧游回过神来,立即惭愧无比。
  他真是无耻,他还懂一点礼节不懂,竟对着一位熟睡的夫人臆想。
  他不是人。
  萧游蹙起墨眉,克制地摇摇头,转身奔开。
  强大的沮丧和落寞感萦绕着他,他忘不了她是个有夫之妇,亦清清楚楚地明白,她已经心有所属了,她的所有爱意都在她丈夫那里,是不可能分一丝一毫给别人的。
  他刚才那么盯着她看,真是亵渎了她,该死。
  萧游觉得自己神志可能有些失控,决定不告而别。
  温小姐的话本他也不再继续写了,只要今后再不入谢府门,他自然会慢慢淡忘温小姐,变回从前那个冷静又守礼的他。
  只愿她和她丈夫在一起,一生都像现在这样意与情融,美美满满。
  萧游刚一走,温初弦就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到有人在偷看她,在这个家中,谢灵玄想与她亲近自然会横刀直入,能这般偷偷摸摸的,只有那个外人。
  看来她猜得没错,那一位话本先生,确实对她有情意。
  温初弦起身,略略伸了个懒腰。
  云渺将新剥好的橘子奉上,“夫人怎么睡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起来了?可是奴婢吵醒了您?”
  温初弦没头没脑地问,“你兄长就是写话本的萧游吧?”
  云渺点了下头,不知她此问何意。
  温初弦摇摇头,把橘子瓣推到一旁。独自来到栏杆边,眺望着谢府远处的风景。
  她现在神不守舍,没有任何心情吃东西,一个内心深处的念头升腾上来,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
  她曾深深后悔,上次在静济寺没有抓紧时机私逃。
  而眼下,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如果她能豁出去逃走,被谢灵玄抓回来必然难逃一死……但若是成功了,她将重获新生和自由,不用再在仇人的脚下苟延残喘,也不用再与狼共枕,如现在这般不人不鬼地活着。
  温初弦叫云渺找来了一把更锋利的钳子,依旧使了十足十的力气朝那铃铛薄弱处钳去,虽然还没有拧断,好歹在铃铛的开口处剪出了一个缺口……很细小,勉强能将铃腔里的小银丸倒出来,叫铃铛再发不出响声。
  弄完了一只脚上的,她如法炮制,又剪了另一只脚的。
  云渺在一旁看着,她就算再傻,也隐约猜出夫人和公子之间似乎关系不睦。
  夫人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喜欢公子,公子亦不如表面上那样宠溺夫人。
  而她自己的兄长,刚才那样痴痴地远眺夫人,似已不仅仅是搜寻灵感那么简单。那种眼神,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
  云渺后心一阵发凉。
  暗流汹涌的危险就弥漫在空气中,没有硝烟的战火已悄然打响。
  剪完了铃铛,温初弦从水云居的小库房里拿了些贵重金银,往芳姨娘处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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