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箬将绑的乱七八糟的细布拆下来,边给他换药,边打探道:“你看着不像是宣城本地人,从外地来的?腰上的刀伤是怎么回事?”
腰间的伤,虽未曾流血,可若是苏叶亲眼看到了,就会知道,伤口裂开了,比她之前见时,还要严重几分。
对着苏箬,他点了点头,指了指他的喉咙。
“你说不了话?”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苏箬先是觉得自己冒犯了,而后他突然想起,不能说话?他知道一个不能说话的人,一个不讨喜的人。
苏箬木着脸,怀着不好的预感,问道:“你该不会叫江宸吧?”
眼前之人朝他笑了笑,果然是江宸,跟他姐姐定过亲又拖着不管的人。
苏箬当即没了好脸色,要不是他作为大夫的信念够强,这药他还真给他换不完。
布帘拉开前,苏箬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大夫的本能,多叮嘱了一句,“受伤了就不要乱来,老老实实地待着,再上蹿下跳的,你这伤一个月都好不了。”
他一看伤就知道,江宸这小子,这两天肯定做了什么剧烈的举动,把伤口再次撕裂了。
拉开布帘后,苏箬只跟苏叶说,药换好了,没说江宸伤口恶化的事情。
姐姐不主动问,他自然是不会说的,他可是看到了江宸身上的雁莲纹玉佩,亲事没退,苏箬不想让姐姐跟江家让你走太近了。
亲事从他姐姐十六岁,搁置不议起,已有六年的时间了,江家人就这么拖着,拖到他姐姐最好的议亲的年纪都过去了。
任何欺负他姐姐的人,苏箬都讨厌。
他跟苏叶说了些话后,找到后院正在晒药草的周伯,问清楚了江宸的事情。
越听,苏箬眉头皱的越紧。
眼下的情况,这个叫江宸的小白脸,看样子是赖上他姐姐了。
诡计多端的江家人,落魄了,还能厚着脸皮住到他家里来。
苏箬对江宸的不满,在晚饭时,见到苏叶给他喂饭时,爆发了。
“姐姐,你太惯着他了,江家人是信不过的。”
留着江宸有没有威胁先不说,就说苏叶的态度,为什么要对江家人这么好?难不成她想跟江宸成亲?
不行,这事,他第一个反对。
“我不认同这门亲事,不肯同富贵却要同患难的人,绝对不能成为我的姐夫。”
他没记错的话,江宸就大他两岁,才十八岁,根本就不能够保护好他姐姐,更不要说江家那些破事了。
苏叶将手里的碗放下来,好生跟他解释道:“他的手因为救我受了伤,所以我才帮他的,亲事,也是当年父辈的人一时兴起定下的,我和江宸都没当回事,阿箬,你误会了。”
这番说辞,配上苏叶的行为,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苏箬自是不信的,“亲事不作数,那就该还了信物,毁了文书,和他保持距离,避开嫌疑才是,他如今住在我家,跟姐姐形影不离,还举止亲密,这成何体统?”
一旁的周婶给了苏箬一个肯定的眼神,他们不好说出口的话,苏箬都说了。
“哐当”,椅子倒地,少年慌张地起身,手忙脚乱地跟苏箬比划着。
在场的人,除了苏箬,其他人都看不懂少年要说什么。
而学过手语的苏箬,正因为看懂了,越发不愿意为他传达了。
因为江宸比划的是,他对苏箬是真心的,亲事没有不作数,等他伤好了之后,他会挣钱来娶苏叶的。
苏箬就静静地看着他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不停地比划着,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得不承认,江宸看起来挺可怜的,但是,再可怜,苏箬都不可能为了同情他,搭上自己的姐姐的。
“姐姐,依我之见,该另寻已住处给江宸住,退亲之事,姐姐自己来办不合适,不如交给我来处理。”
闻言,少年急了,他说不出话,呜咽着,继续比划着,可他比划,苏叶也看不懂,额角都急冒汗了。
苏叶看不下去了,她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比划了,“你先别急,我不会赶你走的。”
她看不懂,多少能猜到,江宸担心的是什么事。
少年听了她的话,冷静了下来,回握着她的手不放了。
“姐姐,你维护他,是认为我说的不对吗?”
苏箬心里酸得很,当着他的面,姐姐就站到江宸那边去了,还亲手喂饭,都没为他这么做过,他还比那个江宸小两岁呢。
苏叶扶额,无奈地说:“阿箬,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也不必如此着急,他家遭巨变,伤也没好,让他住出去,谁来照看他?他的伤势不轻,阿箬换药的时候也看到了,咱们这好歹是药铺,再怎么着,也得等人伤好了再说。”
她不忍心,不忍心他失去了亲人又被亲人背叛时,身边连个照顾的他的人都没有,六年前,她父亲过世,亲戚为难时,她好歹还有周伯夫妇和弟弟在,而江宸,他什么都没有。
她能体会他无言的伤痛,所以心疼他。
苏箬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小声说着:“伤好了,某人也不见得会自觉离开。”
“阿箬,你说什么?”
苏叶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姐姐可以放开他了,我这几日在家,他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我就照顾他就好了。”
看来,他得物色姐夫的人选了,再放任下去,他姐姐就要被心怀不轨的小白脸给骗走了,苏箬暗暗下了决定。
*
夜深人静,有一只白色的鸽子停在小杂物间的窗户边上,窗户轻轻被打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抓住鸽子,取下了鸽子脚上的字条。
未几,极快的身影从飞出,来到一片静谧的竹林之中。
朦胧的月光之下,一玄衣男子已经在此静候多时了。
玄衣男子名为余崇义,轻功极好,剑术出众。
少年嘴唇轻启,无声地说着话。
没有声音,接着月色,余崇义能读懂少年的唇语,他说[何事?]。
余崇义将一瓶上好的创伤药呈给少年,见他面色平静,才说:“少主前两日的举动,已经惊动了他们了,不管是官府的人,还是阁中的人,都已知道少主人在宣陵城了,少主伤势未愈,为了我们的计划,属下建议,今后还是不要因兴奋而见血了。”
少年把玩着手里的瓷瓶,另一只手,银针极快地飞出,余崇义拔剑挡下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刺入右腿穴位,疼得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余崇义抬头望向他,他又说了句唇语
[扫尾,是你的职责,办事不力,该罚。]
余崇义将右腿的银针拔除,淡然回道:“下次会注意。”
起身后,他又向少年汇报其他:“阁主对少主的行事大发雷霆,已派人前来宣陵,少主是想继续隐蔽在那间药铺,还是到其他城镇暂避风头?”
少年转动着手里的药瓶,什么也没有回应。
“属下明白了。”
余崇义已知晓他的意思,他会继续留下来,也是,他这样的人,没玩尽兴,不可能收手的。
他告退,迅速离去了。
竹影摇曳,少年的面容隐于阴影之中,他轻轻一抛,将金创药的瓷瓶扔出,月影霜华之下,银针飞出,瓷瓶破碎,药粉飞散而出,落地时,竹林中已无人影。
*
苏叶早起到药铺时,苏箬已经在了,店门也已经开了。
“阿箬,好不容易休沐了,怎么不多睡一会,一大早也没有生意,你不用来这么早的。”
苏箬一在家,总会抢在她之前,先下了木板,打开了店门。
他才十六,就已经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太多了。
苏叶倒希望他任性一点,多依赖她一点,他越是稳重,她就越是心疼。
苏箬温声回道:“习惯了起床的时辰,正好给自己找点事做,今日我来看店,姐姐休息吧。”
眼见苏叶不大同意,苏箬又说:“就让我来,我也好练习医术的,姐姐就给我个机会,温习师父留的功课。”
苏箬在宣陵惠民药局学医,惠民药局是官办的医馆,有官医坐镇,为平民看病,也和药铺一样买药,同时还是培养人才。
在惠民药局学医的大多数是医户,非医户的,需要通过药局的选拔考试才能进去。
苏箬已经在宣陵惠民药局跟着官医学了一年多的医术了,太医院的选拔考试三年一次,医户或者是地方官衙保举的,都有资格参加。
苏箬是想通过考试,考入太医院,将来成为太医的。
他替苏叶看药铺,也有练习医术的意思。
当然,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柜台不远处,伤了一只手,还在用另一只手抓药,试图吸引他姐姐注意的小白脸,江宸。
他记性倒是不错,药柜上贴了药材名字,他抓药时,都不用特意找,就找到了该抓的药。
苏箬也注意到,江宸能记住有贴了药名位置,却分不清楚药材的区别,那些没有贴名字的,他一个都没弄对。
他不想苏叶留在药铺里,就是不想她跟江宸过多的接触,品性尚不清楚,但江宸这张脸,过于俊秀了,姐姐说不准会被表象给蛊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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