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环顾这四周,语气松快:“我只是突然觉得,虽然这皇位谁都想做,但冯凭为三皇子做到如此地步,再拖个几年,待他们壮大了,只消分兵逼宫,那老皇帝便无有不从的。”
他又笑了一声,颇为感慨:“但咱们四殿下,与人家相比,实在很穷酸。”
真是损友。
竟还有心情打趣李炎?
这都什么时候了……偌大的兵械储藏间已是地洞末端,眼见着前方再无路可走。
宋星然忽然抬头,望向漆黑的上方,笃定道:“上边,便是归元寺那四方广场。”
清嘉也赞同。
她大略记得方向,二人陷落地面时,她遥望一眼,七宝琉璃塔恰在西南方向,甬道蜿蜒,也是往西南而去。
且今日,四方广场看守最为森严,想来出入口就在此处。
但晓得上方是什么,对如今破局是毫无用处。
先不说他们并不能寻到出入口,便是寻到了,外头重兵驻守,他们两个,一个赤手空拳,一个手无缚鸡,如何全须全尾地回去?
宋星然背着手,在四周转了一转,果决道:“我们原路返回,此后再做打算。”
待二人拐回柴火房时,已有曦光自他们跌落的洞口洒下。
天快亮了。
清嘉忧虑地抬头:“洞口高悬,我们要如何上去?”
她是记得,宋星然会轻功的,但……此处距离地面足有四五层楼高,又无任何可堪接力之处,要如何凌空跃起?
便是宋星然能起来,她也不行呐……
此处又无绳索,外头又是荒野,宋星然出去了,也捞不出自己呀。
她忧心忡忡,宋星然却气定神闲。
只见他自袖口掏出一木制小管,将其拧断,便有信号烟“咻”声飞跃。
原来他是早有准备。
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悬下来,却不免心生幽怨,仿佛被人戏弄似的。
不满的眼神飞向宋星然:“你早能搬来人手获救,又何苦叫我巴巴跑了一夜。”
宋星然笑着揽过怨气颇大的妻子,捏了捏她面颊,哄道:“夜里宋谅都睡了,才看不见呢,且大晚上放烟,岂不打眼?”
全是诡辩。
他不在时,宋谅能安心睡大觉?清嘉才不信他鬼话。
但清嘉也是嘴上说说,心知他既为了查案来,发现异常,自然会深入去查,谁又能拦住。
她打了个呵欠,心道自己不过发发牢骚,好叫他对自己多几分歉疚罢了。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洞口便传来宋谅着急的呼声:“爷!您在底下么?”
清嘉从未觉得宋谅一把声音如此动听,犹如天籁,激动得蹦了起来:“宋谅!我们在这儿!”
很快,便从洞口悬落一粗壮麻绳,宋星然替清嘉绕在腰上,便将人扯了上去。他倒简单多,只消拽着绳索,便能借力飞身而上。
二人灰头土脸地上了马车,俱疲惫得横七竖八地躺着。
宋星然声音有些倦意:“我们很快便能回京了。”
清嘉用鼻音发出一声:“嗯?”
宋星然抚着胸口,叹了口气:“西南的烂账我已翻得七七八八,也足够与圣上交差了。”
他落地凉州,便将手底下随行走的侍郎、主事二人塞进州府衙门做了文书小吏,他们三人便是日夜不停地比对这些账册。
也是再三翻查走访,才发现他们上报朝廷的名目,与其款项支出大相径庭。
后来,窦轲一把火烧了府衙,将这些证据皆毁尸灭迹,殊不知真正的账册却已被他偷梁换柱,整理成册,发回京城了。
待皇帝看见了,冯家已然百口莫辩,不死也要脱层皮。
谁知这些紧只是冰山一角。
他们一路西进,发现冯凭以兵养匪,私下征兵。
今日一趟,又发现这乌泥岭地底下,藏着偌大的地下兵械城,皇帝如何能忍?
待他陈明皇帝,金吾卫一来,只消将那四方广场炸开,冯凭意图谋反的滔天大罪便彻底钉死。
宋星然眸中藏着思虑与算计,暗藏汹涌。
但清嘉等了许久,也听不见他一句解释,身体又实在是疲倦,便是马车颠簸,也渐渐阖上双眼,神志昏昏。
但迷迷糊糊又听见身旁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她睁眼一看,竟是宋星然捂着胸口,苍白着一张脸。
他掩唇又咳了几声,才缓声道:“抱歉,吵到你了。”
清嘉迷迷糊糊坐起来,发现他胸口原来干涸的伤口竟裂开了,洇出一片暗色血痕,他一边咳嗽,那血渍便星星点点蔓延开,愈发深暗。
怎会如此?分明刚才还好的呀,便是有伤,也不大严重,俱都干涸不再淌血了。
清嘉却不知,刚才宋星然与黑衣人打斗时,是九死一生,伤痕累累。
只是他强封住了几处大穴,才叫血液瘀滞,勉力撑了一夜,方才使了轻功,动了内力,便也将伤口牵扯着,又淅淅沥沥地流起血来。
他最怕便是清嘉泪眼汪汪的模样,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清嘉着急道:“有金疮药么?我先与你包扎。”
又低声,絮絮叨叨问:“疼么?”
宋星然捏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清嘉哽着喉咙,勉强叫自己不落下泪来,但已憋得眼圈泛酸。
她从前,其实是个爱惜眼泪的人,眼泪于她更像是工具一类,协助她获得旁人的或可怜、或赞同的情绪价值。
但或许是今夜遭遇太复杂,她竟产生与宋星然死生相依的错觉来,眼泪便也不受控制。
宋星然无奈,原来伤口并没有十分痛,但她红着眼,忧心忡忡的模样,倒真叫他骨子里泛出酸疼来,只能低声哄她,也不敢咳嗽了,压着喉头痒意,嗓音哑得吓人:“好了……不哭了……清嘉。”
他越温柔,清嘉便越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他胸口。
宋星然叹声,轻轻将她搂住:“我不疼,嘉嘉——你抱抱我,便不疼了……”
清嘉面颊贴在他肩膀上,鼻端的血腥气就更浓,双手颤颤巍巍地环抱他,又不敢用力,生怕扯着碰着旁的伤口,只记得高声催促车外的宋谅:“快些!”
宋谅早知道宋星然伤口裂了,已然加快速度,但清嘉带着哭腔的催促又将他吓了一跳,更是御马如飞。
待回了别庄,宋星然被宋谅搀扶着下了车,清嘉跟在一侧,宋星然却说:“清嘉,你回房歇息,我无事的。”
清嘉愣在原处,眨了眨眼。
但宋星然已进了门,宋谅还在宋星然身边,小声叨叨:“爷,您为何不……”
他一句话没说完全,就在房门闭合的瞬间,宋星然足下一软,狠狠往前栽了下去。
宋谅心惊肉跳,将宋星然搀扶起来,才发现宋星然竟生生呕了一口血,他半跪着,虚弱地擦去唇边鲜血,叹息道:“叫她见了,又要难受。”
宋谅微怔住。
他总觉得宋星然变了。
从前,宋星然人前也是温润谦和的,但骨子疏冷惫懒,不会为旁人思虑几分,仅有的耐心都给了郡主与蔚然。
如今他对夫人的耐心用心,连情绪也常被牵着走。
这个想法只在宋谅脑中过了一瞬,他便忙着替宋星然包扎伤口。
清嘉在门外守着,脑子仍是乱的。
她见到了宋星然跌入房门那一瞬了,但他又不愿让她在旁盯着,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地打着鼓,哪里愿意回房歇息,只巴巴地在门口盯着,希望听见几声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人声:“呀?小表弟?怎么在门边站着?”
是窦轲。
他背手走来,满脸堆着笑。
清嘉不耐地扫窦轲他一眼,又生怕他贸然闯入,会打搅宋星然疗伤,便轻声说:“表哥说有事情,叫我在门口等着,莫去干扰他。”
窦轲见她一身衣衫脏污破烂,头发也是蓬蓬散散,像是在野外打了几转似的。
也不知做了什么坏事,才叫他表哥关在外头了。
但清嘉乖乖巧巧地站着,一双手局促不安地交握于胸前,杏仁眼水水亮亮,温软可欺的模样。窦轲心中那点邪肆的念头便疯涨,一时将理智压住。
他笑得诡异粘滑,肥胖的身躯猛然迈进一步,几乎要贴在清嘉身上,清嘉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倒去,栽在地上。
窦轲见清嘉仓惶害怕的模样,越发兴奋,便也蹲了下来,抓着清嘉的手,滑腻腻地磨蹭起来:“小表弟,不若跟了我罢,本官位高权重,比你那商户表哥不知强了多少。”
清嘉方才不过被他猛烈的动作一吓,所以才落了下风,闻言狠狠翻了个白眼,一伸腿便踹在窦轲腿间,他“哎呀”一声,捂着要害在地上打转,仍不忘撂下狠话:“小贱人!你莫不是想死!”
清嘉提起衣摆,嫌弃地远离窦轲。
窦轲扶着栏杆,缓缓蠕动,艰难立稳,仍是弓着腰背,怒狠狠地指向清嘉:“你!”便是作势要来掐她脖子。
一幅誓死与她缠斗到底的模样。
但他吃了一击,本来就虚弱踉跄,便是发狠冲来,也显得虚弱,清嘉心中好笑,白眼直翻:就这鬼模鬼样,还要与宋星然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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