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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臣的戏精夫人 (李拾月)


  王子尘仍匍匐跪在原地,他方才的戏服是纯白,左臂上的血渍便分外明晰,浓烈的一片红污了半边身子,刀口处狰狞地翻了出来,还在涔涔地渗血。
  皇帝目光冷淡,落在王子尘身上,一字一句问:“你方才,唤朕的贤妃,姐姐。”
  “是怎么回事?”
  贤妃的来历,他查过。
  是凉州的孤儿,自小被归元观的道长们养大,从来不曾听说过有什么兄弟。
  王子尘浑身抖了下,仍未抬起头,哆嗦着回道:“草民胡言乱语,御前失仪,死不足惜,请陛下切莫当真。”
  他时刻谨记宋星然的忠告,王子和若与他相认,将会犯下欺君的死罪!所以一揽子将过错都抱在自己身上。
  皇帝冷笑了声,扫了一眼贤妃,却对着王子尘命令:“你抬起头来。”
  王子尘瑟了下,挣扎了一阵,才缓慢地抬了头。
  只是他一脸浓墨重彩,辨认不出原生的五官形状,只能瞧出个大致轮廓,是张流畅秀气的瓜子脸,趋于女性化的骨骼。
  王子尘眼神躲闪,并不敢直视皇帝,生怕自己的只言片语,会拖累贤妃。
  贤妃虽然勉强维系镇定,但她心中有个荒诞的决断,眼前的戏子,只见过一面的戏子,似乎是......
  她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这种熟悉感,是刻在血脉中,只需要一眼便能引起灵魂的共振。
  姐弟离散的时候,王子尘年纪还小,不大记得事,但王子和却有八九岁,那些家破人亡的悲惨时刻,都真真切切地刻在脑海中,所以也很快认出王子尘,那怕时隔二十载。
  但,她不能认他。
  她显然也看出来,王子尘并不打算与她相认,只一味地撇清二人关系。
  还在贤妃思考该如何应付时,李炎率先出招,他挂着不可置信的笑,口气轻快的:“父皇,儿子斗胆说一句,贤娘娘身份贵重,乃是归元观中的圣女,怎么会是个戏子的姐姐?”
  他笑着,说出的话却残酷:“依儿臣看,这戏子胡言攀污当今妃子,死不足惜,合该赐死才对得起贤娘娘清名。”
  语毕,他还笑眯眯的,冲贤妃拱手一笑:“贤娘娘,您意下如何?”
  这便是杀人诛心了。
  果见贤妃脸色倏然惨白,她咬着唇,露出愕然的神色。
  但皇帝是个残酷之人,更莫说王子尘在他眼中不过蝼蚁,心中也认同了李炎的看法,但还记得观察贤妃的反应,故意道:“爱妃,你觉得呢?”
  这两条毒蛇!
  贤妃在心中唾骂不止。
  她唯有放任李炎这毒计,眼睁睁瞧着流散多年的兄弟去死,才能彻底将自己摘清楚。
  她办不到。


第88章
  贤妃垂眸默了一瞬,“噗”声跪在皇帝脚边:“陛下,上天有好生之德,您素来仁慈,自不好因些不要紧的小事,再生杀孽,如此,可是会亏损功德的呀。”
  李炎抢高声音,不满道:“娘娘慎言!”
  “您怎能为了个草民,如此明晃晃地诅咒父皇?”一顶帽子兜头盖在贤妃身上,李炎眸色凉薄,口气阴凉,显然不赞同:“父皇乃天下之主,龙气护身,要取个戏子的性命,怎会损身伤德?”
  “他也配?”
  皇帝原来脸色还算镇静平和,却在李炎的控诉后陡然变得青黑,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将攥紧的拳头松开,呵斥:“闭嘴!”
  “真是晦气!”
  两声爆喝落下,贤妃本来想辩驳,都不敢再说,被吓得浑身一颤,绝望地跪在原处,只一味流着眼泪。
  皇帝深深凝了一眼贤妃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一言也不发,便拂袖而去。
  但他终究未说如何处置王子尘,那便是放他安然出宫了。
  皇帝走后,贤妃便也起身了。
  她脸上虽还淌着眼泪,方才脆弱的模样已消失不见,眼风扫向李炎,是坚毅的、毒怨的,就差没把“你等着看”四个字写在脑门上。
  李炎与她对视,挑起眉峰,饶有兴致地笑了,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不、演、了?
  说完,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匍匐倒地的王子尘,姿态随意又慵懒:“来人,将王班主送回去。”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
  此刻御园内的宾客已做鸟兽散,都不愿在是非之地多留,只剩宋星然在角落遥遥望着这对名义上的母子交锋。
  王子尘被人半搀半抬地带了下去,始终低垂着头颅,不敢多看一眼贤妃,直至将要离开,才极快地抬了下头,一闪而过地瞥了一眼贤妃。
  王子尘的眼神,与他幼时自觉犯错时一模一样,他眸中喊着一泡泪,溶了不舍、担忧与恼恨自责。
  贤妃心中蓄着牵挂,也恰到好处地扫了一眼,与王子尘这复杂的眼神对了个正着,双眸一瞬间便又酸又涨,险些滚出泪来。
  好不容易才松开的手在宽大的袖袍中又紧紧攥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炎。
  其实李炎从前素有恶名,总是阴沉无表情一张臭脸,如今倒是罕见地笑容满面,从什么角度解读都充满讥讽之意,惹得贤妃怒火中烧,却不能说些什么,瞪着一双眼离开了御园,心中恨不得将李炎大卸八块。
  这夜,贤妃是忧心忡忡,一颗心划成两半,一半分给生死未卜的情郎,一半分给流散多年的胞弟。
  李炎与宋星然都将她的情绪看得分明,他们遥遥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闹哄哄的中秋夜宴总算结束,诸事皆照着他们规划的方向前进,宋星然虽然欣慰,但绷了二十来日,骤然松弛,只觉得身心俱疲。
  回府时,他将车窗开着,一路瞧着车窗外高悬的明月。
  中秋本该张灯结彩的,但天色太晚,路边的花灯也都撤走了,黑黢黢的夜色中,月色便显得越发雪亮。
  一股孤清之态。
  寂寂的秋风卷了进来,宋星然也觉得几多寒凉,只想快些从街头逃离,速速归家,抱一抱家中的妻子,捏一捏软绵绵的儿子。
  处理完宫中事宜,遗憾涌上心头。
  这是小宋曦的第一个中秋呢,他也不曾在家陪着。
  出门时,小宋曦换上了一身漂亮秋衣,红彤彤的仿佛个小柿子,趴在他肩上嗷呜嗷呜地流口水,他离家的时候更是哭得惨烈,出了和风院都仿佛能听见宋曦的哀嚎。
  想起这些,宋星然心中软绵绵一片,不住催促驾车的宋谅:“快些回去。”
  他早交代过,今夜有要事,或许要耽搁很久,叫家中不必等他过节,但回到国公府,府内各色的灯笼仍旧高悬,有小兔子的、小金鱼的、小花儿的,各色各样,想是蔚然喜欢的。
  他走了半道,刚拐入和风院的门口,发现夜色中,有个娇柔的可人儿提着灯在桂树下等候——正是他的清嘉。
  她身上罩了件薄薄的披风,是素淡的桂色,仿佛月色下摇曳的一支金桂,浑身散发着恬淡静谧的气息。
  宋星然心中骤然一紧,生出了深重的缱绻与依恋,一把扯过清嘉纤细的腕子,将人密不透风的搂在怀中。
  他出现得太快,清嘉还在引颈张望时,便猝不及防被扯入个带着凉意的怀抱。
  宋星然听见她细细的一声惊呼“哎呀”,没忍住埋在她耳畔低低地笑出声:“嘉嘉,是我。”
  清嘉被他吓了个激灵,软绵绵在他胸口锤了几拳,却嗅到他身上酒气混合血腥的味道,狐疑地吸了吸鼻子:“宋星然,今夜发生了什么?”
  宋星然笑意更浓,他竟很享受清嘉这般凶巴巴的关怀,偏过头,唇瓣在她面颊若有似无地擦过,低声喃喃:“没什么......不打紧的。”
  但还是老实巴交地交代:“你那王兄,还是被我们利用了一把,如今伤的厉害,被送出了宫,我已安排人,连夜护送他出京,好全了你们一场交情。”
  皇帝既然起了疑心,很难说不会反悔又回去补一刀,更莫说陆云卿也是狠辣心思,难说会不会动手。
  人是宋星然骗来的,如今出了事,他自然有义务全须全尾地送走——因为那是清嘉的朋友。
  清嘉听罢,正沉思着,还想细问今夜之事。
  “呀——”
  却猝不及防双足悬空,被人一把拥了起来,她双脚在空中晃了晃,轻轻踹在宋星然腿上,无奈又娇嗔的:“你干嘛呀?”
  宋星然在她臀上拍了下,笑嘻嘻地仰起头,桃花眼中蓄满了狂放的笑,他挑了挑眉,显出几分邪气:“你猜?”
  王子尘的事情,他才不想说了,没来的破坏气氛。
  清嘉愣了愣神,又被他突然放了下来,只是一副手臂仿佛在她身上生了根似,半点也不曾稍离,缠着她的躯体向前狠狠一贴,又铺天盖地地将她吻住。
  清嘉手中那盏夜灯咕咚一声,滚在地上,烛心轰然将灯皮点亮,卷出炙热的火舌。
  他今夜仿佛有些躁动,炙热的呼吸都带着迷乱,犬齿不住在她唇上厮磨,仿佛要她交付出骨血来,清嘉略有些疼,觉得双唇又肿又麻,身体微微一颤,向后偏开稍寸,嘟囔道:“还在外头呢——你干嘛?”
  宋星然不满地喃了一声,大掌抵在清嘉脊背上,咬了咬她尖尖的颚骨,又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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