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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 (伍倩)


  “巧合。”她以不可理喻的神气睇着他说。
  他也以不可理喻的神气回睇着她说:“‘巧合’,不过是天意的另一种说法。”
  西边龙家姐妹的屋子蓦地里欢声震动,又响起了胡琴和琵琶,有人唱了起来。
  楼廊的灯笼与床外的残烛一层层渗漏出晦暗的薄光,托起白凤的脸容;她的脸一分分惨白下去,“你!是你信誓旦旦娶我为妻,也是你,背着我向我妹子发下了聘礼。然后你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把这一切全推给了天意?”
  詹盛言的嘴里头仿佛含有千言万语,到头来,却只疲惫地一叹:“凤儿,你不也始终对我说,你对天意一样是深信不疑?”
  “就算我信过吧,现在也不信了。老人们都说‘命里七尺,难求一丈’,但我明明已经九尺九了,你已经向我许婚了!只因你多瞧了我妹子一眼,新娘子就成了她?我什么都做了,为什么就差这么一点点?这就是天意的话,天意为什么单单扼我白凤至此?”
  “天意并非单单扼你至此,它对谁都一视同仁!我和素卿不也是指天誓地的少年夫妻,还不是被生生拆散?我们能怎么样?”
  “二爷,你的意思是,叫我无论如何都要认了这‘天意’吗?”
  “人有千算,天则一算。凤儿,我从没见过比你还出色的女战士,可纵是你,也万万别妄想与‘天意’较量,没人是那玩意儿的对手。”
  “但我不甘心,爷,我不甘心哪,”一句话出口,白凤就再也难忍地红了眼睛,“就算真如韩素卿所说吧,我们这种俗人并没有不灭之灵,那我一个无知婴儿初次来到这世上,能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至于叫亲生父母把我和姐姐丢在饭庄外的泔水里?我们姐俩又是做错了什么才落进这槐花胡同?姐姐被活活折磨致死,我被人当成两脚畜生,叫你躺就躺,叫你摇尾巴你就摇尾巴。我拼命地战斗,可赢了又如何?每一件战利品都那么丑恶。我曾经就像那个祝家小姐一样,每天一万次想从这楼上一跃而下。是你,我的爷,是你,你甚至用不着伸出手,就把我拉了回来。我高高兴兴留在这世上,只因为这世上还有你。你亲口和我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现在你却要放手了?你要放开我的手,拉起我妹子的手?!我妹子原本就在纤尘不染的九天上,就算你不拉住她,她也掉不下来。可我要是没了你,你要是不拉住我,我就真掉进无底洞里了。爹娘生了我又不要我,养娘也不要我,你这样子爱我怜我,到头来却还是个不要我,你们全都手一松就把我丢进垃圾堆,我好好一个人,我……”
  “凤儿——”詹盛言的两眼也陡一下渗出了血光,“你还没明白过来是不是?你当我从早到晚喝得个飘飘然是为了从哪儿逃出来?你当我这些年以来一直在哪儿?我每天一张眼就开始往无底洞里头掉,我就躺在垃圾堆上——比垃圾堆还可怕,我是躺在死人堆里头,我能瞧见的全都是幽魂的眼睛,我早就心丧终身了!可我看见珍珍的一刻,我看见我的素卿活生生从幽冥中涌出来的一刻,我的心也跟着活过来了。我早就经历了一切,没什么比得上跪在失而复得的爱人脚下。不是我伸手拉住你妹子,是她把我拉回了人间。”
  “够了!”白凤的脸孔整个变形,有如被拳头狠揍过似的,“我听够这些神神鬼鬼的胡话了,什么法力通天的巫女,什么失魂症生灵术,阳神不灭,入胎转世……够了。你疯了,我的爷,太夫人说得对,你的的确确是疯了!当年老侯爷和家人们的惨死,暗无天日的密室禁闭活活把你给逼疯了!根本就没有过韩素卿这号人,一切全是你自己的幻梦,韩妃只不过是韩妃,是个李朝的贡女而已,我妹妹也只是我妹妹!你醒醒吧!”
  詹盛言并没有移动一寸,但仿佛瞬时间就已离开了白凤万里之遥。“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对吧?我把心底里最隐秘的地方剖开来给你看,你假做出一副对我和素卿的遭遇万分同情的样子来,可你根本从头到尾就没信过我。”
  他的反应令白凤再度软化下来,她收拢着声音道:“我、我那一天说信你,仅仅就是为了取悦你。其实我也不晓得该不该相信,你经历的那些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听起来真的只是一个梦——”
  “那你告诉我什么又不是梦呢!”他砍断了她的话,激愤得双手都有些发抖,“你,起初你被生活逼到死角的时候,难道不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被一个大权在握之人置于他的保护之下?然后你就找到了尉迟度!尉迟度,他一个卑贱无比的奴才,居然敢梦想着生杀予夺、统御整个帝国?而现在,他不就在帝国的顶端?你随便走出去瞧一瞧,每一栋房屋都是先出现在工匠的梦想中,才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真正杀死仇人之前,都会在梦中先把他杀死一万遍!就连我这个人,也是我母亲梦寐以求、辗转百计才带来这世上!这世上就没有一样东西不是从我们的梦中、从人们脑袋里跑出来的!便算素卿是我的梦好了,我詹盛言用了整整十六年去做同一个梦,终于把这个梦带进了现实!这是我梦想成真的日子,谁也别想阻止我。”
  忽起了一阵狂风,把西头的歌声一字不落地送进来:“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但愿那月落重生灯再红,相思莫相负……”[94]
  也不知是二龙中的哪一个在唱,功底并不佳,咬字运腔都是下乘,连气息也接不上,但却并不妨碍男人们连声叫好,就连詹盛言也在这里一个人为她鼓起掌,他拼命地拍手,然后摊开双掌,对白凤露出了笑容;那是给敌手的笑容,不是给爱人的。
  白凤盯着他着了火一样的狂热脸庞心想,这是个疯子,毫无疑问。但同一时刻,她感到熊熊燃烧着他的火焰一样朝着她卷过来,把她和他一起卷入了爱情和疯狂的炼狱。
  她从里到外地被消熔,满脸都是铁水一样的热流,“那我呢?你美梦成真,和你的梦中情人团圆,留下我一个怎么办?二爷,你明明许诺说你会永远陪着我的,你说我再也不用作恶了、再也不用害怕了,你一走,哪怕我一个能对付全世界,哪怕我就是最恶的恶女,也不就是个最最害怕的可怜人吗?我是真的好害怕,我把生死爱恨全寄托给了你,没了你,我该想着谁?每次尉迟太监在
  我身上施虐,我都在心里头默默想着你,只要想着你,我什么痛都能挨,还能挂着个笑脸呢。可往后呢?往后一想起你,我自个儿的这颗心就会变成刑具,比他那口大箱子里所有的刑具都更叫我痛苦,你于心何忍哪?爷……”
  她的哭诉再度唤回了詹盛言温情宽厚的那一面,他身上的烈焰熄灭了,只剩下柔和却惨淡的余温,“对不起,凤儿。我是真心想迎娶你,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爱你护你,补治前半生在你心中留下的创痕,我绝没想过要伤害你分毫。就连今日来与你告罪,我也曾犹豫过。你不是没见过我满嘴跑舌头的样子,我大可先捏造个名目安抚你,等木已成舟再缓缓地揭露真相。但我想,你并非寻常的懦弱女子,心肠之刚硬绝不让须眉,就再猛烈的造化翻覆也承受得来,我若安心欺骗你,凭着你的敏慧万一有所察觉,那倒更是绝大的侮辱和痛苦了。长痛不如短痛,我拼着罪无可逭,也得直通通地告诉你,凤儿,我要和你断绝,就像当初我不得不和素卿断绝一样。这不是我的本意,只不过天意如此,我只可照办。要是能……我真的……对不起凤儿,我对不起你……”说到末后他的声音已经发哽,又突然头一低,眼眶就红了。
  白凤惊呆了,她和詹盛言在一起近五年,千百个日日夜夜,她从没见过他汪然欲涕的模样,甚至在他因追述与素卿的点点滴滴而忘形时,也不至于如此——一个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长大的男孩,一个十七岁就被尽灭全族的男人,你还指望他为了什么而伤心?而此时她眼看着他拼命地眨眼,才将已涌上两眸的蒙蒙水雾强拘而回。
  烈痛直抵心头,白凤早不由泪涌如崩,她迎身揽住了詹盛言的颈子,痛哭着呢喃:“爷,我的爷……”
  他也紧紧地回拥她,不停地吻着她的长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千篇一律的负心与薄情,哀求和挽留,总要流许多泪、说许多话,直到对楼的一切声息寂灭无闻,直到星子在天空升起又沉落,人面已一层层退去了夜色,蒙上一片朦胧的曙光;他们已把自己和对方从里到外全部掏空,仅剩下两个空壳子,填满了厌倦和沉默。
  詹盛言率先打破了这一份无从了结的静默,声音粗沙得好像在碎玻璃上滚过,“凤儿,我说了一夜,实不知再说些什么了……”
  “二爷,你再考虑考虑,别急着答我。不管你是否和韩姑娘真有过前世情缘,既然你现已爱上了我珍珍妹子,那我就认了这个茬。我情愿做小,让妹妹做大,我来服侍你们夫妻俩,这样也不行吗?爷,你干吗非得要取一舍一呢……”白凤也不太认得出自己的嗓音了,仿佛是听见一只黄鹂发出了乌鸦的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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