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女生小说 > 全文免费阅读

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 (伍倩)


  懵懂多梦的年纪很快就过去了,镜中的白凤美貌依旧,但已明白美貌并不能为自己带来“英雄”,而只会带来“客人”。她对不同的客人出卖着自己,婉转承接,献媚娇吟,可在白凤高傲的心里,这依然是“强奸”。她粗略地数算过,从十四岁到二十一岁,她大概被强奸了一千个时辰。假如一个被强奸了一千个时辰的女人仍笃信着虚无缥缈的英雄,那她就蠢得不配活。
  白凤连詹盛言也不信,尽管他轻吻她遍体的伤痕,把她从一个被嫖客虐待的婊子变成了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的小女孩;尽管他笑嘻嘻地担待着她的不讲理与坏脾气,好似全不懂花了钱的大爷就该购买到一个忍气吞声的女奴;尽管与她肢体交缠之时,他注视的是她袒露着脆弱的眼眸,而非她赤条条的屁股与胸脯……他愈好,她就愈不信。她大可以全力戒备着他身旁从八岁到八十岁的每一个女人,卑微地讨好他那眼高于顶的母亲,为了他以身犯险、不惜生死……但她照旧会失去他。
  她早已爬行得太久、坠落得太深,见不到一丝地面之上的明光,而只看得见心里头一双荒芜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白凤一样样失去着一切。一切希望都会像青天之上的鸽群,从一个深陷渊薮、罪孽缠身的女人头顶上远远飞过。
  而此时此地,白鸽已降落,光芒照入了深渊,白凤亲眼见证到死跟着自己不放的恶魔,那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慢慢地烟消云散,素无表情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微微笑意,向她挥挥手,好似只是个曾与她共度过一段童年时光的旧友。
  而今她眼前只剩他,这一个在自身的命途里颠沛流离的浪子,这一个脚踩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他驱散了她曾花费毕生精力亦无法使之远离一分的恶魔,只用了区区一句咒语——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白凤开始放声痛哭,哭得直伏倒在詹盛言的臂怀中,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詹盛言亦笑而不语,轻轻拍抚着白凤。他们两人的家族都曾毁在他手里,作为幸存者,见到这一次自己为另一个幸存者带来的不再是毁灭,而是重生,这使他同样感到了暌违已久的生命的喜悦。
  一只镂花涂金的薰球自床榻上滚落,他俯身捞起了金球,将其塞回被中,又将被揉乱的锦被替白凤掖一掖好。
  苏绣软枕边,白凤披散着乌黑如云的一头发,水红色轻绡抹胸吐露出一痕白雪酥胸,眉涵远山,腮凝晓霞,点点的细泪映衬着一双星辰般的眼眸,种种的颓唐尽皆退去,整个人光华流转,美得令人铭心刻骨。
  他望住她一愣,又转开脸一笑,“说定了,我詹盛言正妻的位子是你白凤的,而我心里的位子——”
  白凤的脸色为之一变,“爷,我不强求,我——”
  他马上打断她,“你听我说完。”
  白凤只好一声不出,静静地听他说。他说:“我既下定了决心娶你,就不会再三心二意,我心里的位子也一并腾出来给你。关于——”极长久的中断之后,那个名字终是撕破他声带冲出来,“素卿——”
  又一段漫长的沉默,詹盛言忽就破釜沉舟一般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
  白凤也沉寂了一刻,一字字道:“我什么都想知道。”
  隔着稀薄的黎明,他把她睇一眼,这才是他认识的她,刚硬、好强、冷静。詹盛言陡地感到了一阵难言的软弱,“我该从哪里讲起?”
  白凤等了一等,就赤足下床去。她回来时,带回了大半瓶俄罗斯烈酒。她站去他两腿间,拔开了瓶塞子,把酒瓶直沉到他鼻子前,“就从这儿吧。”
  詹盛言坐在那儿仰起头瞧瞧她,笑了。他把一条胳膊搂住她腰肢,另一手就接过了瓶子大口鲸吞。
  顷刻间,一声颤抖的长吟就滚出他喉底。詹盛言的手掌一路滑上白凤的背脊,合身拢过她。他把脸埋进她丰柔的胸前沉溺了一会儿,须臾抬起脸,原本消沉黯淡的双眼已如煤火般熠熠生辉。
  白凤望着他的样子也笑起来,她爱抚着他的面颊和头发,眸子里荡漾着无限柔情,“先告诉我,她美吗?”
  詹盛言大笑,“你们女人哪!”他轻将她推开一臂远,摁着她重新在床边坐定,又饮了一口酒道,“美。”
  “比我还美?”
  “女子之美原有千万种,你们俩都是一貌倾城,但却又全然不同,”他斟酌着徐徐道,“你的美,是叫男人情不自禁就解开钱袋子,巴不得用世上最昂贵的一切去装点你。她的美则是——全无一丝的烟火气,简直叫人尽忘俗世的靡丽繁华,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白凤笑着摇摇头,“你们男人哪。”随之她就将指尖牵住他淡墨色的袖边,“爷,你讲吧。”
  詹盛言将右手上的黑璋骨扳指在唇上一擦,转目于张挂在床头的一幅凤栖梧桐顾绣画,目光逐渐飘远,“我想到该从哪里讲起了……”
  时光的密道阒然开启,詹盛言的脸容——他那遍阅生死与人心的成熟脸容开始消融、变形、回退,在飞速交织的光影间一直回退到彼端——
  一副锋芒毕露的好眉眼,一个十七岁的热血青年。


第二十二章 《万艳书 上册》(22)
  空离觞
  青年人抬起脸,直视自己的父亲。
  “父亲,你说什么?”
  父亲说:“镇抚使白承如那王八羔子竟发动了六科十三道言官一同上本弹劾,诬告你我父子拥兵谋反。一旦罪名坐实,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詹盛言说:“我不走,白屠夫是我得罪的,有什么叫他冲我来。”
  父亲给了他一巴掌,又捧住他的脸说:“好儿子,你忘了大巫女为何给你改名字了?”
  大巫女名为“丽渊”,原是朝鲜国星宿厅[81]的巫女长。所谓“星宿厅”,乃是为国家祈恩避灾的巫术官厅,由国巫主宰。然而李朝以儒家立国,儒生大臣们一直激烈冲击着这一巫术机构,终致星宿厅被革除,厅中的老年巫女被处死,年轻巫女则被配给官员为妾婢。巫女长丽渊曾对王室立有大功,国王深悯其情,恰逢其时朝中选献美女为中国的皇帝充掖后庭,他便使丽渊乔装成女仆随同这一批贡女远赴北京躲避迫害,而丽渊所服侍的主人就是日后的静贵皇太妃。太妃薨逝后,丽渊便接着服侍太妃的女儿大长公主——詹盛言的母亲。
  在詹盛言看来,丽渊与母亲身边那一大堆普通的婆子丫鬟没什么区别,如果非说有,那就是丽渊特别的寡言少语。但每当她开口,母亲总是会屏息谛听,因为丽渊常常能道出还未发生的事件,十次中有八次她的话都会得到应验。而
  丽渊所做的第一个与詹盛言有关的预言,就是说他本不该存在——她推算出詹氏夫妇注定命中无子。果然,母亲在生下詹盛言的长姐后,其后整整四年始终未能再怀有身孕。母亲求男心切,又听信了一个道婆的鬼话,但只父亲一回家,就要摆出“偷瓜送子”的“法阵”:把一个新摘的南瓜戴上虎头帽,画上五官,再叫四个男童敲锣打鼓地送到夫妻俩的床头,次日做成南瓜汤喝下,据说南瓜与“男娃”谐音,这样就可以一索得男。母亲喝掉了数不清的南瓜汤,父亲更是烦不胜扰,大吵了多少回,以至于过家门而不入。丽渊终于看不下去了,这才说出有一个法子能够延续詹家的宗脉,但此举是逆天而行,恐怕有后患。母亲却执意求子,丽渊便请来了一尊泥胎娃娃,命詹府上下将这个泥娃娃尊为“大少爷”,香火上供,念咒作法,求其为詹家招弟。次年,詹盛言出生了。由于他是这个娃娃招来的,所以詹盛言自己也要把这娃娃当作大哥,他虽然是独子,却成了“二爷”。十二岁之前,詹盛言一直跟着母亲住在北京的公主府,每一年都会看到丽渊搭起七星台,为他那一个“娃娃哥”过寿增岁——那时候,他的名字还叫作“詹胜言”。
  詹家是以武功世袭的侯爵,到詹胜言时排辈为“胜”字,这一个男孩子也的确是天降的千胜将军。他十二岁离京远赴辽东,被官居辽东总兵的父亲詹自雄收在麾下亲身调教,还不过十六岁时便已辅助父亲大破来犯的鞑靼骑兵,取得了十年来未有之大捷。朝廷为此在广宁城敕建了功德坊,詹氏父子一时间引天下侧目,但母亲发自北京的急信中却无一字的贺词,只说巫女丽渊断言大祸将至,詹家满门难逃劫数,唯二爷一人或能得脱,但必须将名字中的“胜”字改为“盛”,才好以子平术[82]推改命局。詹胜言从小就知道父亲最讨厌母亲的这一位陪嫁丽渊,背后都管她叫“乌鸦婆”;父亲甚至也不怎么喜欢母亲,詹胜言亲见过父亲和营妓在一起喝酒的样子,比在贵为公主的母亲身边快活得多。果不其然,父亲接到信就是一通大骂:“你那个公主老娘就是见不得老子好,老子出生入死才挣下这一份功业,她马上就叫这乌鸦婆来咒我!呸!老子大吉大利,你个乌鸦婆才有他妈的狗屁劫数!”骂够了,詹自雄把儿子詹胜言叫来跟前,告诉他他以后叫“詹盛言”。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