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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艳书1:一梦金[全集] (伍倩)


  所以当目睹着眼前的景象:他的主人詹盛言与其多年的情妇白凤传递着同一只酒杯,也共享着同一支烟嘴早被弄得湿漉漉的金水烟筒,两个人豪饮似鲸、吐雾如龙,泼满了酒痕的衣衫凌乱不整,眼神一样迷离又亢奋,盯着变戏法的将一块红幔一撩,凭空变出一只燃烧的火碗,他们马上就一起尖叫起来,大笑,鼓掌,争先恐后地亲手从钱箱子抓出一把又一把铜钱抛过去,他们的脚步绊在了一起,随即他和她的舌头也绊在一起,当他们在众目睽睽下摇摇晃晃地接吻时,钱币从他们指缝里掉在地下发出醉生梦死的脆响……这一切使得岳峰更增困惑,这一对男女一点儿也不像后天就要成婚的样子,他们的样子,活像是根本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歌女们唱起来,悠长的歌声中,场面越来越失控而狼藉。詹盛言和白凤到后来都吐了,且都吐了不止一次,浓重的烟气把所有灯烛都熏染得黯淡如晦,菜盘和果碟一一折翻,酒坛被打碎,酒瓶滚去到墙角,各色酒水把苏绣的桌围椅披染得乱七八糟,明火引燃了酒,发生了一场小小的火灾,昂贵的五色地毯被烧穿了一大块,到处都乱丢着零碎铜钱,还有长一条、短一条没烧到头的纸煤,降暑的冰块被整盆倒出来融化成水,凌乱潮湿的脚印从地面一直印到墙壁,他们的脸颊与双手染着一窝窝烟灰,而供他们取乐的那些男女艺人的脸孔也统统被油彩与汗水涂抹得状如鬼魅……
  但这没关系,完全没关系。因为詹盛言和白凤其实早已离开了这一套疯狂又堕落的会馆包房,他和她已经手携手,沿着由酒精铺就的、比羽毛还柔软的台阶,一阶又一阶拾级而上,直至最后一阶把他们送入了这里:在这里,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全被抛在了身后,重负被卸下,谎言被遗忘,所有的痛苦都得到了消解,所有的罪恶都得到原谅;假如这不是今夜里第一百杯醇酒,就一定是神明的怀抱。
  詹盛言拉起白凤的手,把她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口。一切由此开始,一切在此终止。


第三十八章 《万艳书 下册》(13)
  惜盛时
  白凤闭目埋首于詹盛言的胸膛,久到衣衫也抱旧、骨骼生出了皱纹,但她的手指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心口上那一道熟悉的伤痕;她曾习惯于抚着这伤痕入睡,抚着这伤痕醒来。
  终于,她万般不情愿地张开眼,却发现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怀雅堂她自己那一张宽阔无边的大床,紧紧地抱着一条被子。
  白凤爬起身,立即就一阵头晕恶心,太阳穴和胃里头像是有铁锤在敲打。她刚痛吟了一声,憨奴就从床脚边钻出来,“姑娘,你可算醒了。”
  “公爷呢?”白凤挣扎着说出来一句话,听起来像是刚刚被剪断了声带。
  “早走了,半夜把姑娘送回来就走了,”憨奴捧上了一只白玉小碗,“蜂蜜水,润润口。”
  白凤抿了几口蜜水,就把碗一推,重新睡倒。
  憨奴也推了她一推,“姑娘别睡了,该起来梳妆了。”
  “梳哪门子妆?”
  “九千岁为姑娘举办的出阁宴呀!”
  “屋子里什么味儿?去,多烧一点儿香……”白凤突然捂住了嘴,因为她发觉那味儿就是从她自己嘴巴里冒出来的。在吐酒吐了一晚上之后,她浑身上下的味道足够再让人吐一个天翻地覆。
  憨奴却已老老实实去床外取了一只玉匣,舀两勺香末撒进炉中,仍旧催促着:“当官的全都差人来送礼呢,其他班子的姑娘们有好些也到了,连唱戏的红角儿都扮上了,姑娘还是起来醒醒酒,好好准备一下。”
  白凤仍在捂着嘴,但此刻是出于惊讶:今天,原来就是今天!将是她在槐花胡同的最后一天。她白凤在这儿靓丽风光了半辈子,没理由一身酸臭、满脸浮肿地草草离开。
  就是这一闪念令她嘴角浮现出一点儿微笑,只有在这种时刻,这虚荣又虚妄的时刻,她才能感到,自己还是以前那一个“白凤”。
  这一场大宴是尉迟度亲令为“义女”贺喜,因此有无数掇臀捧屁者张罗提调,将京城的名伶罗致殆尽,竟做了个盛大无伦的堂会,而各路大小官员亦号称要为白凤小姐“添嫁妆”,争相遣人送礼。
  曾与白凤同称“四金刚”的龙雨竹、蒋文淑、杨止芸虽都是满心愤懑,但也不由自主随众女一同前去观赏礼物。她们往日里出条子也都曾来过怀雅堂这一座大厅,但见此时所有的隔扇全被卸掉,一气打通,四下里摆上了一排排条案,案上陈列着五光十色的服御珠宝,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金凤、珠凤、宝石凤凰……简直是满坑满谷,此外金玉如意也不计其数,这些珍物本来件件都价值不菲,到了此地竟无法博人一眼。倌人们都围去了一座盆景前啧啧赞叹,盆景是高足两尺的石榴树,树干是赤金、枝叶是翠玉、石榴果是珊瑚、石榴籽是红宝石,旁桌上亦有一座紫绿翡翠雕成的白菜与其争妍媲美,不遑多让的还有几台摆在地下的大件:整块羊脂白玉裁出的插屏、金丝楠木嵌螺钿的百宝首饰箱,甚至一整套的紫檀梳洗家具,镜台上的水晶玻璃清澈如水,没一丝杂影儿……大家的眼睛全被四面喷射的宝光夺走了,竟无人理会角落里前朝名家的手迹。仅只秦淮名妓出身的蒋文淑颇为识货,深知这几幅不起眼的手卷与字画才是这厅中千金难买的无价之宝,因此驻足久赏。末了她发觉,就在旁边还摆着一摞厚厚的大红礼单,出于好奇,她随手翻开一张,一看之下就笑出了声。她的小妹蒋诗诗也跟在一边,凑上前问道:“姐姐,你笑什么?”
  文淑敲着那一张单子笑道:“你可晓得兵部尚书徐钻天送了什么礼物?一双白玉底子的顾绣鞋,鞋面上的两颗夜明珠是从前朝国破后主的朝冠上摘下来的。”
  诗诗的身材比姐姐还要纤瘦,眉目间也有姐姐的影子,蕴含着一股淡雅清扬之气,但意态却鲜妍得多,嗓音也脆然入耳:“这有什么好笑?”
  “我不是笑这个,我是笑,徐钻天竟在那鞋底上刻了自个儿的名字。”
  “刻了名字?这倒新鲜了,难道怕收礼的找不着送主儿,白费他这一番巴结?”
  “你自个儿瞧,他在这后面还专附了一篇献辞呢。”
  说着,文淑就把那礼单杵到妹妹鼻子下,诗诗却捏着鼻子转开头,“我又不比你,读那些四六文可费死劲了,你就简简洁洁解释给我听吧。”
  文淑便折起礼单放回原处,一壁笑道:“据徐钻天自个儿说,白凤是九千岁的义女,那就和九天上的凤凰一样。白凤踩着他,就是老天爷在罩着他、凤凰的翅膀在荫拂着他——雨竹姐姐。”
  但见龙雨竹半面慵妆、满身风致而来,娇小的模样便如出岫的春云被风吹上前一般。“徐钻天之前轻薄过白凤,却不料九千岁竟对白凤优眷至此,这是谢罪来了。当朝一品大员,也真拉得下脸,难怪升官升得快,和三月天的竹笋似的。我听唐阁老说,九千岁已有意提拔徐钻天入阁了……”
  雨竹还在说,文淑与妹妹诗诗却双双跑了神;文淑原带笑翻弄着其他礼单,忽地就脸色大变,诗诗注意到,不由有些担心,“姐姐,你怎么了?”
  文淑咕哝了一句苏州话,马上便想合起那礼单,诗诗却一时没会意,反将那单子一把牵住,打眼一扫,“这是——柳大爷的礼单?他送了白凤整整一座珠宝店面?!连字号都过户给了她?!”
  雨竹在一旁听见,也惊讶得双眉高挑,正打算说些什么,忽觉一口热气喷在自己的颈后:“哟!”
  雨竹回过头,却见另一位“金刚”杨止芸早不知几时来在她身后,自然把蒋家姐妹的话听了个原原本本。止芸着一袭炎夏里的薄纱轻衣,更衬出一身肥而不腻的粉颈玉腕、酥乳丰臀,她手摇一把牙柄团扇,扬着声儿道:“文淑姐姐不大受用了吧?前一阵从柳大爷手里撬走了一串金刚钻项链,还得意跟得什么似的,再一瞧白凤,嗐,原来财神爷就是拿猫食儿打发你。”
  她们几个口中的柳大爷就是柳梦斋,柳梦斋也是京城里有名的“五路财神”之一,颇受槐花胡同各倌人的青睐,杨止芸一度将他纳为裙底之臣,可又被蒋文淑生夺而去,不愤之下,杨止芸带人殴打了蒋文淑,二女就此结下不解的梁子。
  文淑自不甘心被情人的旧好嘲笑,正措辞回击,止芸却已笑摇着扇子脚下不停去了,文淑素以知书达理示人,总不好追上去回骂,直气得面色由青转红,又由红变白,“啪”一下合起了手里的单子。
  诗诗到眼下才回过味来,原来姐姐先前是在叫她不要声张!反正龙雨竹不识字,要不是自己冒冒失失把礼单上的内容嚷出来,谁也不晓得姐姐费力巴结的客人竟这样大手笔对待别人,偏还被杨止芸听去,害姐姐丢脸。诗诗又愧又怕,扯了扯文淑的衣袖,也小声说了一串家乡话,好似在道歉,再加以安慰。
  雨竹尽管和文淑没什么大过节,但在一条胡同里抢生意,彼此的姿色名望又不相上下,磕磕绊绊是少不了的;见文淑出丑,雨竹被白凤惹起的一腔酸妒才稍稍好过些,也就笑着圆场道:“文淑姐姐,你也别太在意,柳大爷又不是白凤的客人,他可一直管白凤叫‘姐姐’呢,你就当他敬老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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