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骗人了。”
谢青绾往绒毯里缩了缩,忽然察觉他竟没有抬手把她揪出来,于是自觉拱出来一些。
她坐在书案旁,发尖只堪堪及至他腰带处,仰头时一缕长发仍旧被他拈起闻嗅着。
乌浓如藤枝。
谢青绾竭力仰头,给他瞧自己最诚挚的目光:“我知错了,殿下。”
暗地里认真记好,逃躲不许,拒绝不许,撒谎也不许。
那缕长发在指尖如细沙散落,以为要落下时又被他尾指拢住,擒纵间总逃不过他手掌。
他问:“绾绾错在哪里。”
谢青绾一双水眸干净润亮,似乎格外诚濡:“不该欺瞒于殿下的。”
顾宴容目光从她仰起的纤颈描至那截藕白的手臂,最终仍旧落在雪绒间那双足上。
他喉间几不可察地滚了滚。
谢青绾被这样颀长的身形挡尽了灯火,昏暗中瞧不清他的神情。
见他不语,便小声絮絮叨叨:“殿下总有理不完的事,多久没能一同用过早膳了。今日分明就可以早一回的,丰家小外甥胆儿小,容他静下便是……”
顾宴容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捧上他侧脸,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过她下颌清秀流畅的线条,却始终没有来掐她整个下颌。
谢青绾一时竟有些不大适应,又听到他沉沉道:“想把绾绾关起来。”
嗓音近乎是阴郁的。
上回听他这么说,似乎是从大长公主府回程的路上,不像他仍旧惦记。
谢青绾手指绞着绒毯,很是为难:“这是殿下的愿望么?”
顾宴容神情不变。
愿望?
求而不得的才叫愿望,这样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不该叫愿望,而该叫恶念。
他怀着恶念哄骗她:“对。”
谢青绾于是面临两难的抉择。
一面是四季中变幻不同的日光、树下摇椅、枝上风蝉,阑阳城岁岁年年不尽相似的烟火与花灯。
文人雅客称之为风雅自由。
另一面是他墨海一样翻涌不可丈量的目光,他温暖掌心连同清哑悦耳的嗓音。
谢青绾喜欢他用这样的嗓音唤她绾绾。
她不知作何回答。
更不知男人的目光是如何仿若浓稠的浆火,黏滚过灯火间她每一寸可见的肌肤上,又张开无数黑雾凝成的蛛网,将她层层拢织其中。
她正偏着脑袋,全无知觉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顾宴容今日盥洗似乎格外久些。
谢青绾原本乖巧规矩地掖好了被角勉强撑着精神等他。
帐外留一盏昏灯。
她等了许久,迷迷糊糊好像小睡过去一会,醒时听到一点异响。
那动静又瞬间寂静下去,檐外坠雨滴答,夏虫渐开始鸣响。
似乎一切如常。
谢青绾打低低压下一个呵欠。
她气血不足,华衾又格外温凉,一时便很难暖得动。
谢青绾如今不大习惯这样的感觉,又张着眼不知耗了多久,抵挡不住困意,歪头即将再度睡着。
忽然之间,她听到外头清晰可闻的一声闷.哼,带着难以掩盖的呼吸声。
像是有人受伤了一样。
谢青绾尚有几分迷糊地睁开眼睛,愣了不知多久,又听到一声似乎是刻意压低过的:“绾绾。”
她这回彻底清醒过来,带着几分担忧披衣纳履。
哦,她是被顾宴容一手抱回去安置的,鞋履落在外间。
谢青绾于是索性没有穿鞋,缓步朝那声音所在的位置走。
她这回真真切切地听到呼吸声,和不知杂着怎样情绪的:“绾绾。”
殿下受伤了?
为甚么要瞒着她呢,谢青绾眉眼渐有些忧郁。
一向警惕的摄政王似乎伤势严重,连她的到来都没有察觉。
她悄无声息地绕过屏风,开口要唤“殿下”,抬眸却当即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
满池的热水渐近凉却,平日里氤氲的白雾都散开不少。
顾宴容靠在她平素惯倚的那颗圆石上,手中属于她的巾帕皱地不成样子,水面荡开的层层波纹尚未平息。
情势骇人,那杆不容忽视是其中骇人之最。
谢青绾脑中轰一声惊雷,待反应过来,转身便往外跑。
她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身后哗一声,是顾宴容从池中站起身的声音。
第48章 安抚 ◇
◎不怕了,绾绾◎
这一跤摔得极重, 谢青绾慌乱至极膝盖又生疼,却仍旧竭力想要站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不疾不徐,逼近时还杂着尚未平缓的呼吸声,刻意压低的微喘令整座玉雕石砌的兰汤池都烟雾靡靡起来。
顾宴容混不在意地朝她走近, 却并未急于扶她。
他单膝半跪于地上, 像是在瞧一只朝他摊开肚皮的小猫, 屈起的指节刮她鼻尖,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与考量道:“又在乱跑。”
语气淡淡:“我没有说过, 要绾绾乖乖睡觉么。”
“明明自己要跑出来,被吓坏了却要怨在我身上么。”
嗓音里混着难以言喻的暗与哑, 每说一句, 便令谢青绾悚然一分。
他最后定论道:“绾绾, 好不讲道理。”
谢青绾全然不敢回头去看, 脑海中全是方才不慎撞见的, 他专注压抑的神情与动作。
顾宴容仿佛当真是在救扶一只受伤的可怜小猫一样细致检查过她的膝盖:“疼么。”
谢青绾这才想起疼来,目光竭力避开他, 几不可闻地唔了一声。
分明池水都逐渐冷了下来,顾宴容手掌却像是灼着烈火一样炙人。
他额角覆着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 就这么倾身单膝跪在她身旁, 意味不明地问:“不是宁肯不睡也要跑来找我么, 绾绾。”
他指尖点一点少女微翘的琼鼻,守株待兔一般:“怎么不看我。”
这样的嗓音实在从容,连隐隐的烧渴与按捺都被他掩饰得很好。
谢青绾于是觉得一切如常,缓缓侧过脸去, 结果毫无防备地与打了一个照面。
救命。
谢青绾脑中一片空白, 磕磕绊绊才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她不晓得顾宴容究竟是如何以这副形容, 始自清贵且从容地半跪在她身侧的。
他瞳仁漆黑浓郁, 生生将整张摄人而晖晦明不定的脸演绎出十二分的浓墨重彩来。
像是有黑雾从他身后缓缓蒸发、扩散,乌云一般滚滚笼罩。
将烛火连同她雪一样莹润的泽光一并淹没。
顾宴容缄默良久,不知是容她平缓还是兀自思量,最终平铺直叙地问道:“绾绾可以留下来么。”
语气不容分说。
谢青绾心如惊雷轰然。
分明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连在一起却偏偏教她想不明白。
甚么留下。
顾宴容看到她不曾着履的足。
像是一块精雕细琢的上乘羊脂玉。
他在含辉堂、在汤泉行宫、在摄政王府那座沉寂又昏暗的空敞书房,都曾无数次为之注目。
他想起汤泉行宫里绮丽的梦。
落在踝骨上的目光与触感令谢青绾有所察觉。
顾宴容低缓的嗓音:“帮帮我罢,绾绾。”
——
他们在宫中小住下来。
小皇帝遭逢的难事似乎逐渐有了一点眉目,顾宴容一早便召了朝中几个重臣,同小皇帝一道在鸿台殿中议事。
他起身时不过四更天,谢青绾睡得尚沉。
分明吓得不轻,却仍旧一股脑地要往这位罪魁祸首的怀里藏。
顾宴容折回临山殿时,见她仍旧贪赖着软衾不肯起身。
他立于旁侧,倾身抚过她散开的满头乌发,从容不迫地唤她:“绾绾。”
谢青绾迷迷糊糊,连来人还未分清便往华衾里躲。
她又听到那低沉悦耳的嗓音:“绾绾。”
手掌抚过她脸颊,隐约又熟悉感。
谢青绾后知后觉地认出他来。
她掌心暖得热乎软和,捧着那只抚她脸颊的手胡乱亲了亲,含糊不清地同他商量:“只再睡半刻……”
唇瓣更软。
显然是睡得迷糊,连自己昨夜是怎样惊怯与无助的都忘得一干二净。
顾宴容在她亲亲的瞬间动了神情,像是烟墨打翻在那双瞳仁里,霎时荡开连片的乌浓。
他如法炮制地再去唤她,便不被理睬了。
大约是要等半刻钟的意思。
宫中早膳的时辰还未至,顾宴容便在旁侧燃气一盏灯火,批阅小皇帝昨日的功课。
他掐着时辰,刚满半刻钟便又来唤她,被她亲在指尖。
早膳回炉上煨过三回,临山殿两位主子才不疾不徐地来到膳堂。
昨晚值夜的宫婢隐约听到闷响,似乎这位王妃在浴房摔了一跤。
翠羽竖着耳朵等了许久,却没有立时听到传唤。
之后有人来接了她的班,只听闻摄政王后来似乎吩咐人拿了跌打损伤的药酒。
早膳间气氛有些古怪。
内侍们尽皆低眉伏首、恭敬周全地布着菜,摄政王妃极为安静地坐在桌前,偶然低低压下一个呵欠。
皇宫的菜式很是奢侈华美,她却似乎没甚么胃口,只用过一些甜羹便隐隐要停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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