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一直没见过几面,不过不得不说,宁家世子还真如传言般,一袭白色锦袍,玉树临风眉目清俊,不像个打仗的,倒与阿兄这种念书人差不离。
可细看之下,那眼里还有些道不明的情绪,直叫人疑惑。
不过对视一瞬,裴婼连忙移开眼,微微福身:“今日多谢世子相救。”
真是没想到,他又救了自己一回。
宁暨距她一步之遥,黑暗里眼神灼热,忽而又淡淡移开,无人知晓。
“无妨,裴姑娘不必言谢。”开口是清朗嗓音,裴婼却听出几分克制。
裴婼不由想得远了,上辈子虽与萧章远相处时日不多,可每回碰着了都会听得他提起宁家世子来,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把宁世子吃了。
她当时没想太多,可如今看来,这宁世子想必也是萧章远的眼中钉肉中刺。
裴婼复又抬眼看去,若是……
罢了,这些事急不来的。
沈青秋问了几句后亭子里无人再说话,只剩不知哪里传来的蛙声叫嚣。
“裴姑娘可好些了?”宁暨突然询问,裴婼只好如实答着,末了又道了次谢。
“沈大哥,那我便不打搅你们了。”话刚说完裴婼欲往外走,可就在与宁暨擦身而过时被石凳拌了下脚,一个不稳就要倒地,好在身边的人眼疾手快,堪堪扶住她。
事情发生得突然,沈青秋与绿衣尚未反应过来时裴婼已经从宁暨怀里起身,眼神慌乱。
她虽嫁了萧章远四年,可却从未近身服侍过,甚至连萧章远的房门都不得随意进入,更别提什么男女之事了。
那一瞬的慌张里,她只闻得宁暨身上清新的皂角香,与娘亲身上暖暖的味道、阿兄身上那大汗淋漓的臭味都不一样,像她小时候爱吃的芸豆酥,淡淡的,却又让人忍不住多闻上几口。
裴婼站定,也不再看人,急忙离开这处亭子,绿衣小跑着追上。
沈青秋一脸懵,心里却不免想多,这姑娘,不会是见了人害羞了吧?
沈青秋又看向身边人。
这人身材高挑,又勤于锻炼,有骨有肉的,身段一般人不能企及。偏偏这样好的身材上还有一张令人难以抗拒的脸,英气与俊雅并存,特别是一双眼睛,似汪洋大海,诱人深陷。
好吧,若是他是女子说不得也会害羞,这人浑身只散发着“招人”两字。
宁暨与沈青秋相熟完全是两个父辈年轻时走得近些,那时候沈相还不是沈相,常常会带着沈青秋上门,一来二往的,两人倒有些一起长大的意味。
沈青秋也算了解宁暨的脾性,模样好是好,可人情世故是一点不懂,还认死理,不喜就是不喜,怎么劝都不行。
而且从小男人堆里长大,对情情爱爱一事更是一窍不通。
今日见他主动跳河,沈青秋其实百思不得其解。
“世子,你今日有些反常。”
“有何反常?”宁暨收起那抹不觉而知的笑意,嘴上是疑问,脸上却丝毫不见疑惑。
沈青秋见他不似以往,暗道不好,这宁暨,不会也起了什么心思吧?
裴婼现年十五,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已有些倾城殊色的苗头,加上性子活泼机灵,非常讨人喜爱。
一时之间沈青秋也不知心里什么味,酸酸涩涩的,转而问他:“世子觉得二妹妹如何?”
宁暨片刻间已经恢复了生人勿近的神情,目不转睛道:“闹腾了些。”
闹腾?二妹妹活泼好动是不错,不过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两人不是没说过话吗?
而且今日沈青秋总觉得有些奇怪,好像裴婼自落水后就变了个人般,全身上下透露着股莫名的沧桑,那笑意不达眼底,世子怎么还能看出闹腾来?
“世子此前见过二妹妹?”沈青秋问。
宁暨舒了眉头,“没见过。”
这辈子,确实是第一回 见。
闹腾?可不闹腾吗,那样子折腾过一世,他却一心只为顺她心意由着她,只是……他回来得终归晚了些。
沈青秋没再纠结,想着许是二妹妹名扬千里了,又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
宁暨没应。
沈青秋则又劝道:“我与阿玦几人在书院念书,世子若是觉得无趣,不防与我们一道。”
“容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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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氏从刚刚的宴会到回程路上一直脸色不佳,裴婼有些想不明白,按着十四五岁的裴婼模样,撒着娇哄人,柔柔说:“娘亲,你怎么了?”
温氏淡淡瞥她一眼,加重了语气道:“从明日起,你随你阿兄去书院上学。”
晴天霹雳,裴婼惊得咳嗽起来,连忙用帕子掩了,而后又动作熟练地去看那纯白帕子,心里蓦然放下心来。
那上头没有血。
温氏没注意到她的细小动作,只因一直忘不了先前那些传进她耳中的闲言碎语,说什么裴家女儿只有张脸能看,其他什么也不会,就是个空瓶子。
还说什么这样的姑娘谁家会要,娶进来还得伺候着,败坏家风,更有甚者,说她不知整日里干些什么,抛头露面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温氏当时气得心肝疼,可又不能发作,只好将这几个长舌妇记在心里,往后遇见了有她们好受的!
说起来如今裴婼这个性子也是他们一家宠出来的。
当年温氏生裴婼时早产,好是一番惊险,温氏再不能有孕,裴婼也从小孱弱,大夫都让做好准备了,谁知她竟活了下来。
从此以后,温氏事事顺着裴婼,不求她大富大贵,不逼着学那些琴棋书画,只盼她能平平安安长大,顺心顺意的就好。
可是她的婼婼越长越好,容貌自不必说,这长安城里怕是没几个能与之相较,性格爽朗,一点没有闺阁人家的娇气,尤其会哄人开心。
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是好年华。
温氏近来本来就愁得紧,及笄过后就要给她议亲,要是还是这样……
温氏一肚子气,却偏偏又明白她们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会裴婼撞枪口上了,又是一记眼风扫过去。
裴婼霎时不敢辩驳,弱弱道:“可是娘亲,我都十五了……”
天启朝民风开放,女子也可入学堂,只是与男子所学不同,大多是些琴棋书画之类。
寻常百姓自不会费此心机,因此学堂里的女子大多是长安勋贵人家出身,小的七八岁入学,大的也就十四五岁,不过少数人罢了。
裴婼十五岁入学,在她看来,确实丢人。
“十五又如何,那礼部侍郎的女儿不也十五才入学。”温氏到底心疼女儿,拉着她的手说:“娘亲也不是非要你学成归来,只是该会的还是要会,要不将来账都算不清楚还怎么管家?”
刹那间,裴婼想到了什么,而后一反常态的静了下来。
未嫁前,邱芊芊那些人就老爱说太子才不会喜欢她,人家太子要娶也会娶御史家丞相家知书达理的姑娘,她就算硬黏着也无用。
她以前没觉得自己那样不好,起码活得比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畅快多了。
至于以后嫁了人管家这回事也压根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有他爹她娘阿兄在谁能欺负得了她去?
于是裴婼偏不信,最后自己打自己脸。
上辈子萧章远那般不喜她,说到底也是因为她不够温柔贤惠吧,弹琴不会作画不会,胸无点墨只爱看些杂书,她后来看开许多,可胸中总憋着一口气。
那口气在林采儿入宫后更甚,人人爱拿她与林采儿比,堂堂太子妃被比得一无是处,流言蜚语处处萦绕。
重来一世,她就算不嫁萧章远,可也不能再荒废人生了。
裴婼握了握拳,“好,娘亲,我明日就和阿兄去书院。”
温氏惊了,她原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动女儿的,同时也做好了她会撒泼搅闹拒绝的后手,可是怎么……这么简单?
“当真?”
“嗯!”裴婼重重点头,想到了什么,复又狡黠道:“可是娘亲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你先答应。”
“好,我应了你。”
裴婼偷偷笑了,那看来去书院也不是件什么为难的事了,挽着温氏的胳膊撒娇:“上学太累了,婼婼想每天晚上都能吃到娘亲做的菜。”
温氏没好气瞪她一眼,就知道这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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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
裴国公和裴玦都未睡下,在厅堂里一边对弈一边等娘俩回来。
“爹!阿兄!”裴婼人未至声先到。
父子俩对视一眼,停下手中棋子,等人进门。
等到人跨过门槛,裴国公开始摆脸:“咋咋呼呼的,没一点姑娘气质。”
裴婼还不知道自己的爹,压根不当回事,甜甜笑着来到跟前,“一日未见,想父亲与阿兄了”
不是一日未见,是中间已经隔了一辈子。
裴婼忍着的泪在扑到裴国公怀里那一刻默默流了下来,又想着上辈子父亲与阿兄遭遇的苦难,一时更加难以控制,只好拼命忍着。
裴玦在一边笑了开来,问她:“今日宁王府可好玩?见着‘小战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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