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比离善朴年长不少,像是长辈看晚辈一般,丝毫不客气地盯着唐棣瞧了半晌,一直把她目送到离善朴身边。
若是在私下里,众将难免拿离善朴和这位小美人逗趣一番。
可在集议上,尤其是马家军兵临城下的关键时刻,没有人敢多说一句闲话。
“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离善朴把茶盏送到唐棣手中,只关切了一句,便顾不得她,与众将议起事来。
马本初的十三万大军轮番强攻了一整日,萼州军殊死抵抗再加上从栖山的弟兄帮忙才勉强退敌,兵士们都已经疲惫不堪。
离善朴接连两次给梁王上书求援,至今没有一点回应。
众将骂声一片,恼火地拍打沙盘,顾忌到唐棣在场,怕吓到她,不得不强压着怒意。
离善朴决定直接派人去江州调兵,崔英将军只要见到他的手令,一定会带兵回来。
更何况还有梁王同意调兵的亲笔回信,陆逢时不敢不放人。
主簿王勉当即拱手,“大人,让下官去吧!”
离善朴踌躇了一瞬,没有开口。
“让唐武跟着王主簿一起去吧。”
唐棣放下茶盏,起身看向离善朴道:
“若是陆逢时故意扣下梁王的诏令,必定会尽力封锁萼州的消息,王主簿目标太大,怕是连江州城都未必进得去。唐武非军籍,进出城门更方便些,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唐武是谁?”众将从未听过这个名字,齐声问道。
“是我表哥,他是我身边最为可信的人,众位将军尽管放心。”
离善朴自然信得过唐武,点了点头,亲笔写下手令,连同梁王的回信一起交予王勉,叫泓澄去府中请唐武,麻烦他立即跟着跑一趟江州。
唐武刚刚睡下就被泓澄从被窝里拎了出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嘴里嘟嘟囔囔抱怨不停。
听泓澄说唐棣当着离善朴和众位将军的面,说他是她身边最可信的人,笑意从细长的眼睛里溢出来,却故意装模作样地板着脸。
从衣襟里翻出黑巾刚要系在头上,泓澄嫌弃地一把夺过扔去一旁,揪着他的衣领就往门外走。
唐武气的推开他,捡起地上的黑巾塞回怀里,又向泓澄要了根木棍插进衣领中,贴身别在背后。
“不硌得慌吗?”泓澄斜眼瞟着他。
唐武嘿嘿一笑,露出一嘴白牙,扭动着身子往木棍上蹭了蹭,“解痒痒,要不你试试?”
说话间,王勉已经脱去铠甲,背上背着一个布包等在离府的后门。
瞥见唐武不禁怔了一瞬,甚至有想要自保的冲动,细细打量才想起这人他曾在离府的书房门口见过。
唐武担心梁王的回信被陆逢时抢了去,咧着嘴上前,跟王勉要来塞进衣襟里。
两个人带着五六个侍卫,一夜不眠不休,快马加鞭地赶去江州,第二日晌午过后便到了江州城外。
城门敞开着,萼州军的骑兵正列队从城中涌出,手持长戟,气势如虹。
陆逢时穿着一身将军铠甲,像一座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城楼上。
一缕阳光渐渐穿过云层射在他的脸上,他微微动了动。
看着城下骑马赶来的几个人,转身走下城楼。
主将崔英瞧见王勉亲自赶来,猜到定是出了大事,忙打马上前。
听王勉说到马本初重兵来犯,萼州城内空虚,离善朴接连两次上书梁王求援,梁王回信说即刻调兵却一直没有动静,无奈之下才命他带着手书和梁王的回信赶来。
崔英还以为梁王早就下了调兵的诏令,陆逢时手握兵权不愿放手才故意隐瞒至今,登时气的怒目圆睁,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既然萼州军已经在集结了,王勉担心梁王责怪离善朴私调兵马,没有拿出手书来。
又苦劝崔英先回萼州退敌要紧,与陆逢时的账之后再算。
城门口处,陆逢时骑着马上前,向王勉恭恭敬敬鞠了一躬,说大军一个时辰内便会向萼州进发,骑兵先行,最快一日可抵达,步兵随后就到。
王勉瞟向崔英,见他沉着脸坚决地点头,才调转马头带着侍卫向南奔去。
唐武远远地躲在角落里望着城门,怎么都觉得陆逢时不像好人,不知道又在盘算些什么。
把梁王的回信交还给王勉,让他先快马赶回去向离善朴复命。
翻出黑巾系在头上,在鼻下打了个结,躲在暗处继续盯着陆逢时。
第80章 卧房
没过多久,陆逢时一声令下,与崔英一起率领上万骑兵迎面而来。
唐武忙翻身上马向南狂奔,先行二十里等着,直到骑兵快要追来再上马向南狂奔。
夜幕低垂,距离萼州还有一百余里,唐武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趴在地上累的直哼哼。
“还好姓陆那孙子没搞什么幺蛾子,跟王勉说话那个领头的看着挺厉害的,量那孙子也不敢!”
说着爬起来,从前襟翻出张饼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了更容易犯困,唐武在自己腿上又掐又拧,疼的龇牙咧嘴也只能顶片刻功夫,眼皮又像灌了铅一般,抬都抬不起来。
干脆倒吊在树上大头朝下,只要一瞌睡就会摔下去,这样就不会睡着了。
他得意于自己的奇思妙想,双手抱在胸前倒挂着,透过树的枝叶看天上的星星。
背上的木棍咣铛一声掉在地上,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刺耳。
“不对啊!”唐武忽地从树上跳下来,
“这也太安静了,饼都吃完半天了,按说他们也快赶上来了,上万骑兵咋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唐武放心不下,捡起木棍插进衣领中,骑上马向北寻去。
前方的火光越发清晰,果然萼州军已经扎下简易营帐。
唐武跳下马沿着林边小心地向前靠近,“这帮人也太懒了,时辰还早呢就歇着了,酸黄瓜那边急得……唔……”
唐武猛地捂住嘴,细长的眼睛瞪成铜铃。
只见几个兵士鬼鬼祟祟地往一座帐篷里搬尸体,数了数竟有六七具。
最前面那具轮廓有点像是跟王勉说话那个,但离得太远,光线又不足,唐武不敢确定。
但从铠甲上看,被放倒的几个绝不是普通的兵士。
随后,陆逢时不知道从哪个帐篷走出来,几个兵士躬身过去,听不清在与他说些什么,陆逢时面无表情地点头。
唐武惊出一身冷汗,蹑手蹑脚地向后退到马旁,跃上马背直奔萼州城。
直到快四更,刺史府的集议才散去,离善朴牵着唐棣的手走回离府,四个侍卫提着灯笼围在身侧。
泓澄上前道:“公子,属下已经让人把客房收拾好了。”
唐棣困得哈欠连连,一只手臂环住离善朴的脖颈,靠在他身上,手指轻轻拨弄着他耳畔散落下来的一缕碎发。
离善朴垂眼看着她,双手将她搂在怀里。
如今援军未到,她留在萼州万一有什么闪失,还是送她回从栖山的好。
可他抱着她迟迟舍不得放手,理智渐渐被心底的不舍冲散。
明日援军就到了,应该不会有事的,陪陪她,再陪陪她。
离善朴拉着唐棣的手走到卧房门口,“棣儿,你今晚宿在这吧,这里睡着舒服些。”
“那你呢?”唐棣歪着头冲他一笑,瞬间清醒了许多。
“我睡客房。”
唐棣没有推让,拉着离善朴进房。
房里灯已经点亮,床铺也铺好了,旁边的小桌上摆着一盆水、面巾和漱口的茶。
离善朴坐在桌边的圆凳上,陪着唐棣简单洗漱了,接过她脱下的外袍挂在衣架上。
唐棣躺在床上,看着离善朴抿着嘴笑。
离善朴帮她盖上被子,又掖了掖被角,“灯就不熄了,免得你夜里害怕,有什么事就叫外面的侍卫去找我。”
直到看着唐棣闭上眼睛,离善朴才转身离去。
唐棣听见他出门去了,嬉笑着睁开眼。
抓起被角闻了闻,脸颊在枕头蹭了两下,到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就像是他陪在她身边一样。
忽然见到枕头下露出一截纸来,打开一看,是一张画的极精细的图。
格局正是卧房的样子,只是墙上多了幅兰花图,窗子左右对挂着两支兔子灯笼,窗下放置着一张梳妆的案台,上面立着一面菱花镜,床头处插着一支泥人……
那日她不过随口一说,原来他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
唐棣喜的走了困,想象着与离善朴成亲那日这间洞房的样子。
北面的墙还空着,再把他们一起做的兔子抱着木头啃的风筝挂上去就完美了。
直到快要天明唐棣才吹熄了灯,闭上眼睛睡去,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
五更过后,天空像笼着一层灰蓝色的幕布,东风卷起地上的尘土飘散在半空,眼前灰蒙蒙的一片。
离府门前的街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唐武累的几乎没有一点力气,翻身跳下马背,脚下一软险些摔倒,扯下头上的黑布巾,手脚并用跑向离府大门。
门仆认出他来,赶忙开门让他进去,又帮他把马牵进院中。
庭院两旁厢房里的侍卫见到这副熟面孔早已没了反应,唐武自顾着跌跌撞撞地跑向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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