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轻轻探上唐棣的额头,她发了一夜的汗,这会儿额头虽然已经不像昨夜那般烫手,但仍然烧的不轻。
离善朴不忍叫醒她,把浸凉的帕子贴在她额头上,拾起火盆边早已烤干的鞋袜,顿了顿,又轻轻放下,耳朵上通红一片。
“唐姑娘,醒醒,穿上鞋子回家了,唐棣……”
他轻声唤着她,过了半晌,唐棣才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
只见离善朴正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目光澄澈柔和,苍白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红润透亮,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青色的外袍严严实实地裹在她的身上,不经意间弯起嘴角。
从昨日晌午起,她滴水未进,又烧了一整夜,身上没有半点力气,闭上眼睛轻声道:“离善朴,我想喝水。”
片刻后,离善朴单手捧着一汪水回来,轻轻扶起唐棣,喂到她嘴边。
唐棣口渴的厉害,半睁着眼睛,捧着离善朴的手喝的干干净净,柔软的双唇触碰到他冰冷的掌心,令他不禁全身微微一颤,忍不住咳嗽起来。
唐棣烧的昏昏沉沉,靠在他身上无力地闭上眼睛,离善朴只得扶她躺好,掀开盖在她脚上的衣袍,脚踝处的伤依旧红肿的厉害,他小心地帮她穿好鞋袜,把外袍紧紧地裹在她身上,灭了火盆,背起她走出庙门。
初升的太阳被乌云挡在身后,天阴沉沉的,河边的小路上空无一人。
晨风迎面吹在离善朴的身上冰冷刺骨,激得他打了个寒颤,背上的唐棣紧闭着双眼,两只手被裹在身上的外袍衣袖遮住,垂在他的胸前荡来荡去。
离善朴抬手擦拭掉额角的冷汗,捂着胸口咳嗽不止。
走了近两个时辰,直到日上三竿,乌云才慢慢散去,温暖的阳光挥洒在身上,驱散了部分寒气。
从栖山近在眼前,离善朴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眼在他背上熟睡着的唐棣,轻叹了口气,缓缓向前迈进。
沿着从栖山南麓的路口上去,有一条被落叶覆盖的狭长石阶,坡度虽缓,但离善朴身体受凉,照顾唐棣一夜未合眼,又背着她走了两个时辰,胸口疼得越发厉害,渐渐支撑不住,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他气喘吁吁地沿着石阶向上,隐隐听见潺潺的流水声,闻声而去,没走多远就见到唐棣口中的那条小溪,像一条飘带一样挂在山间,水流轻缓,细碎的水花击打在山岩上,溅到脸上涌起丝丝凉意。
清浅的溪水只有一指深,溪底的小石子颜色各异,晶莹剔透。
离善朴把唐棣轻轻放下,小心地拖住她的伤脚,坐在溪边的石阶上,拥着她靠在他怀中,强忍着咳嗽,伸手接了一捧溪水饮下,正如唐棣说的那样清凉甘甜。
他担心唐棣口渴,扭过头,见她睡的正熟,不忍心叫醒她,把裹在她身上的衣袍紧了紧,背上她继续前行。
唐棣被离善朴这样一折腾,终于清醒了些,微睁开眼,见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细汗,提起衣袖帮他拭去,两支手臂环在他胸前,四下望了一眼,顿时一阵发晕,忙把头靠在他肩上,看着他绯红的耳垂,挽起长长的青衫衣袖,伸出食指戳了又戳。
离善朴脚下一滞,目光不住躲闪,轻声道:“你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到了。”
唐棣没有言语,滚烫的额头紧贴在离善朴的脖颈上,悠然地闭上眼睛。
不知为何,离善朴害她受伤,她虽嘴上抱怨他,气他,可心里仍觉得有他在身边无比的安全,就快要到从栖山庄了,心里有些不舍,竟然怀念起昨日与他一起的遭遇来。
前方不远处,石阶旁边立着个一人高的石碑,上边刻着“从栖山庄,勿近”几个字,另有一条岔路通向西边的山峰,想来从这里上去走到山顶,就能看见唐棣说的,可以俯瞰整座鄂州城的巨石了。
离善朴停下脚步,望着岔路出神,石阶上远远走下来两个巡山的汉子,见他俊美斯文,以为他是去西边山峰赏景的。
唐玉山有令,不得随意惊扰过往的寻常百姓,二人向石阶两旁退去,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等他走近了才发现他身后背着个人,竟然像是唐棣。
二人忙小跑过去,仔细看了一眼,果真是她,看起来脸颊绯红不省人事。
唐玉山只有唐棣这一个闺女,当个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但她并非是恃宠而骄的性子,平日里对山上的弟兄们很和善,虽时不时捉弄他们,搞得他们哭笑不得,但弟兄们都让着她,不敢也不愿让她受半点委屈,这些年来还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
一个汉子扑上前扯着脖子嚷嚷道:“小姐这是咋了?”
另一个慌着跑向从栖山庄去报信。
那汉子冒冒失失,险些碰到唐棣的伤脚,离善朴忙侧身闪了一步,神情凝重,眉头微锁,“她病了,去请个大夫来。”
语气虽柔和,却有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肃重,那汉子看着他愣了一瞬,转头向山上跑去。
唐棣闭着眼睛,在离善朴的肩膀上蹭了蹭被他的发丝撩的发痒的脸颊,嘴角弯如新月。
离善朴,你的背好暖,就是有点硌得慌。
过了石碑,沿着石阶向上走,苍翠繁盛的草木越来越少,两旁都是悬崖峭壁,坡度更缓了些。
小半个时辰后,离善朴背着唐棣终于走到了石阶的尽头。
前方有一片平地,一栋大宅子挺立在山谷之中,院墙足足有五六米高,建的精巧细致,匾额上提着“从栖山庄”四个大字。
门前铺着许多颜色各异的鹅卵石,与常人眼中的土匪窝丝毫不沾边。
离善朴喘着粗气,捂着胸口忍不住咳嗽起来。
从栖山庄的大门突然打开,离善朴寻声望去,五六个人簇拥着一个汉子从门里出来,那汉子四十多岁,身形健硕,剑眉虎眼,腰间挂着一条盘成圈的皮鞭,脚下生风一般向他走来,身上披着的深灰色大氅向后飘去,逼人的气势足以吞没山河。
离善朴猜到,这人便是唐棣的父亲唐玉山。
第18章 斥责
唐玉山疾步上前,宽厚的手掌扶住唐棣的肩膀轻推了两下,“丫头,丫头……”
唐棣缓缓地把下巴顶在离善朴的肩上,半睁开眼,见唐玉山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轻声唤道,“爹。”
唐玉山眉头紧锁,伸手接过唐棣,将她打横抱起,低下头,长满胡须的腮帮往唐棣额头上贴去,扎的她略一缩头。
唐玉山微扬着脸上下打量离善朴,眼底冷厉阴沉,似有几分责怪之意,离善朴面有愧色,微微颔首,“唐庄主。”
唐玉山闭口不言,抱着唐棣转身向从栖山庄大门走去。
唐棣无力地靠在他肩上,不舍地回头看向离善朴,“离善朴,你别走。”
唐玉山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冷肃,“那小子,你跟我进来!”
这般强硬的语气让离善朴有些不适应,怔了一瞬,占五忙上前,躬身道:“离公子,请随我到浩风堂稍坐。”
离善朴点头,唐棣毕竟是因为他才生病受伤,他必须要给唐玉山一个交代,跟着占五一路走到浩风堂前,望着唐玉山抱着唐棣远去的身影,神色怅然若失。
唐玉山把唐棣抱到他房中放在榻上,杨君兰忙放下手中的账本迎上来,见唐棣脸颊绯红,有气无力,平日隐藏惯了的温情与宠爱瞬间浮上眼底,
微凉的手背探上唐棣的额头,脱下裹在她身上宽大的青衫,命侍女取来被子给她盖上。
唐棣昨晚彻夜未归,担心杨君兰会像上次一样大发雷霆,怯怯地叫了声娘,见杨君兰并没有动怒,满眼关切地望着她,才放心下,懒懒地闭上眼睛睡去。
她自幼很少发烧,但每次一发烧就嗜睡,直到烧退的差不多了才会彻底清醒过来。
唐玉山双手掐在腰间,焦急地走来走去,拉开门冲着外面大吼了一声,“大夫呢?咋他妈还不来?”
门外的侍女吓得一抖,赶忙跑去出打听。
杨君兰看着唐棣病恹恹的样子本就焦心,被他搅的更加心烦起来,一把拉住他,“棣儿昨天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离公子送她回来的?”
唐玉山撤下大氅扔在一边,坐在榻旁,沉着脸,“是那小子把丫头背回来的,在浩风堂坐着呢,等一会儿我再收拾他!”
提到离善朴,他嗓门虽大,语气中却鲜少有怒意。
昨夜他还信誓旦旦地让杨君兰不必担心,说唐棣一定不会有事,今日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心里难免责怪离善朴没能照顾好她,
但见离善朴面色苍白,这样寒凉的天气只穿着里衣,把外袍裹在唐棣身上,又背着她上山来,气早已消了大半。
只是看见闺女趴在离善朴的背上,被他亲手抱过来还望向离善朴,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像是生命中的至宝被人夺去,心里空落落的。
大夫进来仔细给唐棣看过,说她风寒虽然不轻,但平日里身子健朗,不会有大碍,脚踝处的伤没有伤到骨头,只是需要多养些日子,开了几副医治风寒、跌打的药,嘱咐让她多喝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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