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姒撑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自己的脑中昏昏沉沉的,也阖上了手中的书页,将放在一旁的烛台吹灭。
现在过多的忧虑,也是于事无补了,中原势弱,西羌原本就不可能放弃这么大的一块肥肉。
现下独孤珣还未离开,即便是他有意开战,也当是等他回到西羌境地了。
意识混沌不清,沈初姒原本觉得自己好像是受了点儿风,可是在意识最后的清明之际,却又觉得——
不像。
这不像是单单受风的症状。
梨釉和蒲双两人都住在偏院之中,原本她们还在说着今日的事情,但是说着说着,蒲双也顿觉几分困倦,她只当是今日劳心伤神,便和梨釉知会了一声,和衣睡下。
梨釉原本意识还清明,但是此时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困倦之感涌上。
她最后的一丝意识尚存之际,却顿时想起了,之前在沈初姒身上闻到的那点儿香味。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香料!
夜半时分,月亮隐在云层之后,晚风渐起,卷过新抽枝的树木。
院外的黑影一闪而过,偌大的院中,竟然无人清醒。
只唯独传来几声细微的猫叫声,却又随着一声沉闷的钝响,整个院中都是死寂一片。
“哪里来的猫,晦气!”
“其实当初也就是随口问了王上一句,”有人哂笑,“谁能想那中原皇帝居然当真不允,这般有骨气,希望日后国破之时,也能骨头这般硬!”
“少说些废话吧,此事需得小心,若是不成,王上当如何发落,你还不知晓?”
几人闻言,顿时不敢再出声。
独孤珣少时备受欺凌,自登上王位后,还从来都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凡是他看中的,无论是奇珍异宝,或者是女奴,都得入他之手。
独孤珣此时堂而皇之地踏入屋内,缓步走近,一直看到熟睡在床榻之上的沈初姒,才了然地挑了挑眉。
若是今日的沈初姒是住在宫阙之中的,那么他还当真不好动手,毕竟宫闺之地禁卫森严,他此行,也没有带多少人手,更何况是在别人的地界之上。
偏偏,她住在宫外。
如此,就是天助他也。
驿馆外虽然有眼线,但是恐怕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一行人的金蝉脱壳。
沈琅怀今日在殿中说,自己怎么敢来求娶他的皇妹,还有谢容珏拿着剑抵在自己的喉间——
对于西羌人来说,女奴其实还比不上一匹骁勇的战马,即便这个人是公主。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一个女人袒护至此。
独孤珣站在床榻边,静静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饶有兴味。
若不是今夜必定要走,当真是好奇啊,他们明日的神色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就实在是……
让人觉得心生愉悦。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下大雨,大家注意出行带伞呀~
第48章
天色未亮, 盛京城门处的士兵遥遥看到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从城中驶来,上面虽然并未有什么饰物,但是只瞧着一眼, 就知晓里面坐着的, 必然是个有点儿名头的人物。
盛京连年来繁荣昌盛,原本守城盘查应当是要务, 但是因着这么多年来, 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为避免出城事务繁杂不利于往来, 所以免去了些繁文缛节,是以城门处的侍卫瞧着那马车气势不凡, 心中暗暗盘算着此中人是谁。
若是当真是惹不得的大人物,必然是不能得罪的。
“今日出城,”守卫用长戟拦在车前, 觑着车夫, “是为何事?”
车夫拱手谄笑,“回官爷。我家主子今日出去,是为前往汝州经商,汝州富庶,也是巧着我家老爷之前得了些物件, 瞧着今日这般大清早就这么火急火燎的, 就是为了赶这趟东风, 若是官爷行个方便……”
车夫说着, 将手上原本拿着的银两塞到守卫袖中, “盛京商贾富商多, 做什么事都难讨到先机, 唯恐迟了些时日, 竹篮打水一场空,此番,还望官爷多多通融。”
原来只是个商贾,守卫随意掂量了一下手中银两的分量,手中长戟挑起车夫身后马车的帘幔。
此时的天色还有些昏暗,只能看到里面坐了一位身穿宽袖的郎君,肤色很白,唇色很淡,看着有点儿病恹恹的。
马车内只点了一盏灯,看不清里面具体的情形。
守卫也并未多心,只是手中长戟才刚刚放下之时,却突然看见了那郎君身边,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守卫手顿在空中,随后对上那位郎君的视线,“马车之中,还有旁人?”
那位郎君似乎是身子不好,此时又是春寒料峭,现在的风从掀开的帐幔之中灌进来,他以手抵唇,咳得面色涨红,过了片刻才回道:“回官爷,是内子。内子身子不好,今日又实在时候过早,受了点儿风寒,此时正在昏睡。”
“抬起头来,”守卫顿了顿,“让我瞧瞧。”
郎君面露为难,手在女郎身上顿了顿,迟疑道:“内子身体素来不好,今日官爷可否——”
“少说些废话,”守卫呵斥,“例行排查,就这么瞧上一眼都不可?”
车夫在旁闻言,连忙将手中还剩下的银两又塞到守卫手中,打圆场道:“我家少爷与夫人刚刚成亲还未有多久,这般袒护也是寻常,官爷就体谅体谅,少爷,你也莫护着了,让少夫人给官爷瞧瞧,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郎君面上有隐忍之色,随后才将卧在旁边的女郎扶起,烛灯的光照在女郎略微松散的发上,只瞧着,就是一位姿容出挑的姑娘。
商贾之家,娇妻美妾,也是常事。
出城门严查的是有无私运军械出城,守卫瞧着车中也不似是藏匿军械的样子,将褥子底下都掀起瞧了一眼,又命人将前后左右随行的人马查了一遍。
守卫原本也只是想瞧瞧这位美娇娘生得是何模样,现在瞧着了,也没有什么再拦下去的借口了,只是惋惜这美娇娘,居然是跟在了这么个看着病恹恹的夫君身边。
他手中长戟竖在身侧,手臂一扬,“放行——”
马车碾过砖石板路,发出辚辚声响,转眼就消散在未明的天色之中。
*
沈初姒辗转醒来之时,已是傍晚。
之前在意识昏沉之际,她其实已经想到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暖炉之中很少会泛出细细的白烟,之前从宫宴回来的时候,那升起的白烟,应当是被人动了手脚。
只是当时自己和蒲双都未曾注意到那点儿细枝末节,所以也随之而来的,现在自己半躺在陌生的马车之中,对于周围的境况一无所知。
沈初姒并未睁眼,只是在心中暗暗思索着这么一件事。
马车颠簸,前行速度很快,马匹并不是寻常马匹,应当是战马。
这样的颠簸道路,应当走的不是官道,而是小道。
而在这个时候将自己掳来的人,除了独孤珣,她想不到旁人。
沈琅怀不可能不在驿馆旁边安插眼线,独孤珣只要有动静,眼线就不可能不知晓,但应当是被独孤珣用金蝉脱壳之类的障眼法逃脱了。
为了城中往来便利,盛京城守并不严苛,只需要伪造一个假的户籍,再检查有无军械,就可如常放行。
只要独孤珣稍加伪装,就很有可能蒙混过关。
沈初姒现在还阖着眼,虽然不知晓外面的天色到底是如何,但是她心中却大概明了,多半就已经出了盛京地界。
若是以这样的速度,从盛京开始就不曾停歇,一路向西前往西羌的话,大概需要半月。
现在多半是已经到了颍州地界。
此行很有可能夜半就出发,沈琅怀就算是得知消息也至少应当是清早,若是不拦盛京城门,一旦出了盛京,道路就四通八达,很难追踪。
沈初姒并没有全然的把握沈琅怀会前来找自己,现在能靠的,也只有自己了。
只是独孤珣身负武功,他身边的扈从又都是习武之辈,自己孤身一人,要想逃脱,实在是太过困难。
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
现在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就变成了西羌负约在先,求娶不成,掳掠公主。
日后就算是当真起了冲突,出军也不算是师出无名。
独孤珣早已将之前唇上佯装的颜色抹去,原本的宽袖外袍也脱去,他手中正在把玩一只箭矢,见到沈初姒眼睫略微动了一下,抬手将箭矢放在桌案之上。
“殿下好像,”独孤珣笑了声,“并不诧异?”
一直佯装不醒总归也不是退路。
沈初姒睁眼对上独孤珣兴味的眼神,略微皱眉。
独孤珣俯身,“现在落入我的手中,殿下就不害怕?”
“我若是怕,阙王就会放我离去吗?”沈初姒抬眼,“不过阙王此番大费周章,倒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马车旁的帘幔因着速度极快,偶尔被掀起,能看到一眼外面的景色。
此刻他们穿行在一道沿河宽道之上,新生的芦苇在河旁伫立,远远望去,连绵的一大片。
沈初姒从前并未出过宫闺,但是之前在游志中看到,盛京之中湖泊旁很少栽种芦苇,多以鸢尾居多,所以现在,必定是出了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