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釉在走之前其实也没有废多少心神,就早已经收拾得干净,就连屋中的香味都被开窗通过风,再无弥漫开来下来的香味,只有些用不上的物件还留在屋中,不便带走。
梨釉之前嘱托过府中的管事李弘才,只说这些物件扔了就是。
所以现在李弘才正在拂江院中支使着人前前后后搬东西,所剩下来的东西并不多,只花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将近收尾了。
李弘才见到谢容珏出现在拂江院之中时,面上瞬时间露出来一点儿诧异,赶紧迎上去,躬身禀告道:“世子,院中上下已经基本上都清理干净了,公主的侍女基本上已经将物件带走,除了些实在不便带走的,其他的并无什么遗漏。”
谢容珏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院中所植的桃树,李弘才顺着看过去,忙道:“这是公主殿下先前栽种,应当如何处置,还未问过世子的意思。”
桃树交错的枝桠上面已经积了一层雪,有时枝桠颤动,还会落下一点儿雪沫。
谢容珏看了远处那些桃树片刻,谈不上是含着什么情绪:“拔了吧。”
既然是无用之物,留在这里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必要。
李弘才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诶了一声,走到旁边正在忙活着的家丁那里,低声耳语了几句。
却又是在这个时候,李弘才想起什么一般,快步走到谢容珏身边,“那世子……桃树下埋的酒应当如何处置?”
“酒?”
李弘才像是诧异于他的不知情,解释道:“公主殿下在树下埋了一坛酒,是想着赠与世子的,应当是还没有送出去的机会,就这么一直埋在桃树之下。”
他说着,好像是觉得有几分感慨,“世子喜好美酒这件事,盛京一打听便知。之前老奴听几位侍女闲谈过,早在三年前,殿下就在绛月殿之中亲手埋下这坛酒,这么几年下来,想来也应当是不可多得的美酒了。”
“只是可惜了,殿下大概并不知晓,就算是再好的酒,世子爷也从未喝过第二杯。”
李弘才说完这些话许久之后,都未曾听到谢容珏应声。
他暗暗思忖自己刚刚那些话是否犯了忌讳,想着或许是因为世子并不喜欢被人打听喜好,便也面色讪讪,心中难免为殿下惋惜。
虽然只和这位公主殿下相处了月余,但是府中上下的奴役哪有不交口称赞这位殿下的,相比于伺候其他的人,大家都想前来拂江院伺候。
只是可惜了。
今日和离以后,还不知道往后的世子夫人又是个什么样的贵女,应当是再也遇不到如殿下这般性情的世家女了。
周遭久久未曾有人应声,李弘才试探着喊道:“……世子?”
谢容珏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那几株桃树,面上谈不上是有什么情绪,他并没有回答李弘才的话,只是抬步,走进了屋内。
李弘才不解其意地站在原地,抬起头看向没有跟上去的白蔹。
他年岁大了,不能了解世子所想是自然,白蔹是从小就跟在世子身边的亲随,想来应当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这么怀着点疑惑的目光看向白蔹之时,却也只看到了白蔹朝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世子所想,白蔹也不敢随意揣度。
寝屋内陈设并无什么变化,好像之前的月余,只是一场倏然就醒的梦境一般,就连之前弥漫在空中的香味都了无痕迹。
谢容珏自成亲之日起,就只来过这里一次。
而来这里的字字句句,都是说着自己的无意,也并不想这位殿下在自己身上白费功夫。
谢容珏的视线掠过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书柜,上面的策论原本是被随意放置着的,大概是因为沈初姒翻阅过,所以按照所写概要分门别类地放好。
他的目光只停了片刻,然后就落在了布在屋中的暖炉上。
谢容珏之前所居的院落从来都没有布置暖炉的习惯,但是之前因为娶新妇,所以崔绣莹准备了暖炉,布置在屋中。
因为是镇国公府的物件,所以侍女自然也是没有带走。
炭木早就已经被烧得灰白,在这灰白之中,有点儿深色的物件就格外的明显。
虽然早就已经被烧了大半,但是谢容珏还是可以辨认得出,这是当日沈初姒在佛寺之中为他所求的……平安符。
现在就静默着躺在炭盆之中,被烧的边缘焦黑,上面也早就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沈初姒之前所求,是祝他夙愿得偿。
大概是觉得自己圆了他所想,所以这枚护身符,也已经被她丢进了炉火之中。
没有丝毫用途了。
他已经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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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昨日事务繁杂, 虽然不少人都在心中暗暗思忖,为什么镇国公世子没有同九公主一同前来跪灵,但是因着事务繁杂, 也没有人敢当真上前去问。
就连操持奠仪的皇后都因着大殿之中人多口杂, 灵前不便询问过多,虽然心中不解, 也没有当面去问沈初姒。
等到后来谢容珏孤身前来跪灵之时, 众人大多也心中了然——
如此行径, 多半是和离了。
谁不知晓先帝在时, 九公主就是备受盛宠的公主,等到先帝病逝, 现在的这位九公主,既没有母族,又与新帝沈琅怀的关系并不亲近, 现在这个时候和离, 多半就是镇国公府觉得这位殿下无权无势,想要另娶贵女了。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寻常世家尚且不愿意娶这么一位空有名号的公主,更不要说家中只有一位独子的镇国公府了。
精致繁复的藻井之下,宫阙之中, 太后李氏正在轻轻按压着额角, 坐在高堂之上, 旁边坐着的, 则是新帝沈琅怀。
李氏如今也不过才将将四十, 就已经登上太后之位, 这几日操持了太多, 即便是出身于盛京世家, 从小就接受严苛的礼仪教养,也难免觉得有点儿力不从心。
遗诏早早就已经立好,沈琅怀顺位为帝没有丝毫悬念,其余的皇子要么不成气候,要么就是年龄太小,根本没有丝毫比得上沈琅怀的,是以自先帝重病以来,每日都会有人前来东宫献媚。
李氏阖着眼睛,问道:“礼部那边的登基典礼可定好日子了?”
“回母后,”沈琅怀语气平淡,“定在了一个月后。”
李氏并无多少诧异,突然半垂着眼睛看向沈琅怀,“如今你即将登基,母后也没有什么其他所求了,虽说这事本就是板上钉钉,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呐,若是横生变故……”
她说着,似乎是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吉利,又止住了,“之前母后总觉得心中惴惴,现在总算是可以喘口气了。”
沈琅怀没有应声,过了片刻才道:“儿臣心中有分寸。”
李氏轻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若是当初端妃还在,又是生了个儿子,现今恐怕是当真还是有点儿棘手。你父皇还真是个皇室之中少见的痴情种,就那点儿情意,若是沈初姒当初是个男孩,现在这位置恐怕都多少要生点事端。”
此事算是李氏的老黄历了,每每见到沈琅怀,她都要周而复始地将这件事再拿出来说一遍。
即便现在的沈琅怀已经登基为帝。
“母后。”沈琅怀顿了顿,语气波澜不惊,“既定之事,多说无益。”
李氏闻言有点儿讪讪,面色也说不上是好,她听得出来沈琅怀似乎是并无意于再听下去,于是换了个话头,“你说,你父皇既是这么宠着沈初姒,又何必将她嫁入镇国公府,现在这才刚刚驾崩,连带着她马上就被赶出府,还当真是可怜。”
“这事虽说做得并不厚道,但是面子上既是和离,倒也说得过去。”
李氏说到这里突然语气一变,看着沈琅怀道:“这件事就算是镇国公府千错万错,你也不可替沈初姒出头,凡事都得掂量掂量,且不说镇国公府根基深厚,不可妄动,就说这和离以后,李氏女必然会成为镇国公首选,现在的那个世子虽说性子顽劣了些,但毕竟是独子,这偌大基业,终归都是他的。”
“你也有好几个表妹,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让这些氏族娶了就是,你三表妹是其中最出众的,相貌才情具是上上之选,盛京中的贵女没有几位能比得上她的,等到登基大典结束,孝期也过了,就可以让礼部着手准备立后的事情了。”
沈琅怀闻言,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也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
他随手拨开放在自己面前的热茶,“母后若是无事,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李氏从前和他提过很多次让他娶了三表妹的事情,现在又是旧事重提,甚至已经替他构想好了立后的时间。
无非就是想让李家再多一位皇后。
那位三表妹,沈琅怀也知晓,从前见到自己的时候含羞带怯,大概是因为时常有人打趣,又带着一点儿必然嫁入皇室的优越感。
或许是因为经常被人奉承,所以性子高傲,带着一点儿理所当然的趾高气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