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闭上了眼,他今日想睡的早些,明日大婚。
第50章
楚凭岚醒来时站在一片湖水与绿茵之间。他似乎忘却了很多事情, 可是没有慌乱,在绿和蓝的分界线上停留了很久。
久到水天一色,湖和草的界限也未曾有分别时, 他动了。
绿草无垠枝叶还带着露水, 向前走了一会儿, 男人突然在远处的草坪上看见了两只鹿。鹿儿们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又平静的低下头来。
在自然生灵面前,王侯将相又有何分别?
看着它们清润的眼神,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本是凡尘间的帝王,养在宫中又引温泉水精心饲养的鹿是白色的。面前的这两只是棕黄色的梅花鹿,不是自己所拥有的。
男人皱了皱眉,想转身离去。
绿草柔软却突然将他绊倒在地。楚凭岚再爬起来时视野变幻,整个人都小了不少。
“你怎么了?疼不疼?”
他抬眼,一个穿着藕粉色裙装的女孩就站在他旁边。她扎着两个小小的羊角辫, 嘴里含着一颗糖。
小姑娘也许是才学会说话不久, 又含着糖,连声音都含含糊糊的。可是就是这样软糯的声音,拖着点缱绻更显可爱。
——你疼吗?
她又问了一遍, 面上带着笑, 好像只是随口的关心。
女孩的面容很熟悉,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又为何在这儿?他只能沉默的点点头。
草地虽柔软一跤扑上去手掌都擦破了, 说不疼, 是假的。可是再多的他也说不出来了。
女孩举起左手, 他这才发现她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拨浪鼓。那波浪鼓是民间最普通的样式, 红色的漆、白色的面, 摇起来叮叮咚咚一直响到了人的心里。
她皓白的手腕上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 那颗痣自身清丽无瑕又蛊惑着人心。
他盯着痣, 却没注意到她已经递过来的手。
“这是……给我的吗”,他有些犹疑,伸手接过了那个拨浪鼓。
女孩点点头轻快地笑了一声:“从前你给我的东西现在不需要了,便还给你吧。”
男孩有些慌乱,他此刻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无措的低着头——从前送过的,如今小姑娘便是不喜欢了。
“她不喜欢了”哪怕不知道她是谁,可是看着那熟悉的小小人儿,这个想法像一记重锤落入他的心底。
他连忙把东西又塞还给她:“这种东西不好吗,你不喜欢吗?”
女孩眼底带着清浅的笑意,就好像没看到他记得连额角都起了薄薄的汗。
她只是平平静静地看着那只拨浪鼓:“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没见过才当个宝贝。如今见过了,有什么可惜的呢?”
草坪上突然下起了雨。远处的两只梅花鹿跪卧在草丛中瑟瑟发抖,似乎被这一场春寒料峭的雨水所惊的不能动弹。
楚凭岚有些艰涩的开口,他莫名有了感触:“你是想说物如此,人亦如此吗?”
男孩的瞳仁很大,眼眸分外幽深。有时盯着人的时候像一只深情的獒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下颤了一分,不知为何有这种感觉——只是觉得女孩在说拨浪鼓,却又在说别的东西。
扎着小辫儿的姑娘好像曲解了他的意思,“当然就是这样的!”
我不喜欢拨浪鼓,拨浪鼓也不喜欢我了。
“不……”他想开口反驳,拨浪鼓没有神智。若是真的有灵,又怎么会不喜欢你?
他来不及说出口,她就继续向下说着。
“从前波浪鼓没见过我,自然将我的爱视若珍宝。可是我一旦给了他也就不觉得稀奇了,我不过是他平凡众多的主人们的其中一个罢了。”
小女孩眼波流转,她的眼底带着清浅的绿色,在阳光下有一种奇妙的神性。她太小了,好像有时不知道楚凭岚在说些什么。
可是她又好像全然都知道。
粉衣女孩嘴里的糖彻底化了,她有些遗憾地回味了下。“执念只是因为未曾拥有过罢了。我与波浪鼓,互相喜欢过就够了。”
“可是”,楚凭岚顿了顿,他上前一步似乎想靠近一点。
“可说仅仅只是互相喜欢过,却从未相爱呢?”
这话绕口,其中的深意却只有当事者才能明白。她不曾察觉他脱口而出后的失落,娇俏地笑了一声。
“呀,你这话说的倒有趣,把我给绕住了。”小女孩突然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逗笑了。
“我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
楚凭岚:“你说。”
“它喜欢你时,你未曾喜欢它。人都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你又何苦做别人眼中的……哈哈,我不说了。”
“破镜难重圆,既然错过,那便是有缘无份咯?”
“那便是有缘无份了。”
楚凭岚心下一阵轰然。
远处的梅花鹿在春寒料峭的雨水中颤抖哀嚎。而面前的女孩却突然跑动起来,向很远很远的天边跑去。
她跑得太快很快就消失在了风中,那身粉色明明是那么乍眼,可是却刹那间和那漫无边际的绿融合在一起,再也不见了踪影。
——楚凭岚,你痛不痛?
这是失去记忆又相见后她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她说了这么多,不说恨,不说怨,不说那沦为笑柄的旧日时光。她入梦来只是为了问他,你后悔了吗?
她早就不爱了,更何谈恨。她只是好奇。
楚凭岚,你痛不痛?
……
勤政殿宫人来报,说早上陛下晨起时没用宫人服侍,自己梳洗间不小心失手将铜盆旁的镜子摔碎了。这些东西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今日帝后大婚,破镜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内务府总管听了德庆的说法也是一愣,但是好歹没有慌了心神。
他一向经营这些修缮的事情,也比旁人来得更加熟悉一些。他想了想,说,“宫中新来了一批匠人,有一个就最擅长修补。”
过去太后娘娘的妆台本是她出嫁时的嫁妆,用了这些年,上面不少的裂痕。
“就这样啊,花了一年咱们这位师傅也给修好了。这东西无非是时间长短的事儿……”,德清一听心下大喜,连忙将此事回禀给了圣上。
御前大总管赶回去的时候发现清俊的帝王正坐在床边,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懊恼之中,连吉服也没穿。
德庆劝了两次,才将人唤过神来。
勤政殿里的龙涎香这几日愈发重了,掩盖了其中淡淡的腥锈味。
“朕无事,你们先下去吧。”
正午吉时,二十四礼官立于中正殿外,鎏金红绢挂了满室。礼炮轰鸣,朝臣跪拜,帝王立于百重台阶下抬眼向上看去,神色中终于见了喜。
皇后娘娘带着凤冠霞帔,圣上惦记她行动不便,特意让轿撵停在台阶之上。
漫漫石级,千回百转。
楚凭岚踏上台阶时咳嗽了几声,德庆站在原处的人群中皱眉。可是帝王虽停顿片刻,却仍坚定地向上走去。
中正殿是□□皇帝大婚时用的礼制,如今石级有不少边缘开裂松动,若是不注意便会趔趄几分。
帝王停在一片细碎残破的台阶前,仍踏了上去。
爬至半途已经可见大殿穹顶高耸巍峨入云。
礼官唱诗,百官叩拜。
他掏出帕子不留痕迹地擦去腥红的血,抬头看着那个身影,嘴角勾起。
“所谓年少相伴长厢厮守之情,不过是我知路途险阻,却一往无前。你看我摇摇欲坠,却知我一定会来、一定要来。于是站在那里等,看我如何而来。”
从前年少轻狂时也读过许多话本,此时想起倒感慨万千。
最后一节台阶。
彩凤双飞,金鸪报喜。坤宁宫十三年漫天的红本是他最恨的颜色,如今却都不在意了。身边唯有一人,也只求她一人。
“一拜天地——”
阳光晴好,秋日里难得的云淡风轻。
“二拜高堂——”
身侧纤细的身影似乎有些犹疑,他微凉的手突然反身握住她的手,干脆利落地拜了下去。所谓告祭天地祖宗,只为告,不求其他。
“夫妻对拜——”
他没有看她,径直拜了下去。
礼成。
帝王闭了下眼,神色中满是释然。
“娘娘为什么哭了?”
稚嫩的童声悄悄凑近淑妃的耳边。
女人愣了下:“娘娘在想,天意弄人……当真要走到绝路吗?”
……
合卺酒是酸苦的。
楚凭岚刚入喉的时候,只觉得这酒太过难喝,像是街头巷尾长工们休息时喝的烈酒。可是他看着窗边坐的人,突然明白为何这酒如此难喝还能流传千百年——新婚爱人在侧,什么酒也是良辰佳酿。
“都说夫妻交杯,陛下为何自己先饮上了?”
她淡淡抬眼,轻笑。
楚凭岚意味不明地看着手中的酒杯,“帮你试试有没有毒。”
“哈哈。”她被逗笑了。
美人起身,她等在此处憋闷,早已经自己将那火红的盖头取下放在了旁边。
他坐在原地一杯一杯地喝,方才在外面同林奇和郴州巡抚喝了不少,如今两颊带着薄红。帝王虽然未曾离开桌椅,可是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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