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凭岚一看她的样子便猜到了是什么情况。在国寺时她偶尔贪睡,叫了也不醒,于是就昏昏沉沉地睡到天黑。
他没有太细想,去点了灯,想着让膳房做些清淡的粥来。
别院没什么下人,很多事情都要亲自去做。挽禾坐在床上看着楚凭岚为她忙前忙后,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今日有些见红?
她该这样说吗……
见红后她太害怕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一直坐在这里,也没有用膳。可是他会不会觉得她不懂事,忽略了孩子。
——上午吐的有些厉害?
怀孕的辛苦……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在前朝有那么多难办的事,她吐了之后漱漱口躺一会就好了,为什么说出来让他凭白担心呢。
想到最后,她终于知道说些什么了,于是抬眼露出一抹笑,温温柔柔地问:“平儿呢?你说她有些事去办,可办好了?需不需要帮忙。”
楚凭岚盛粥的手顿住了。
他背对着挽禾,因而她看不见他手指用力扣住了碗边。
“……平儿不好,我重新找一个老实安静的姑娘照顾你。”
美人急了,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平儿和她自幼一起长大,虽说性子活络了些,可是从来没有这样一消失便是几日。问守卫、问林奇都是含含糊糊不见音讯。
她赤足跑了下来,楚凭岚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将她抱了回去。
蹲在床边,他低着头沉默着为她穿鞋。
出身高傲的四殿下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动作笨拙又缓慢。
可是他一沉默,她心中就更不见底。
“你倒是说话呀……”带了哭腔,却还是轻轻的。
“我要纳一个侧妃。”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挽禾好像没有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可是她又好像听到了。
美人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哑。
“……没事的,不都是这样的吗。”
楚凭岚心中一紧,他想过她有很多反应。她会不会哭泣哀怨?她会不会斥责谩骂?
她甚至没有关心那个女人是谁。
最后她只说了一句
“不都是这样的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在想什么?或者说,她之前的每一日是否都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可是他压下了心中那点复杂,她说的是事实,只是侧妃而已。
挽禾坐在那里没有动楚凭岚将粥端了过来,她已经不再哭了。可她还是在意:“平儿到底怎么了。”
“……是平儿。”楚凭岚突然给出了答复。
美人好像一瞬间连不上这些对话,什么是平儿?谁是平儿?可是她不是傻子,在最初的怔愣之后就全然明白了一切。
在她担惊受怕的时候,在她一个人呆在这间屋子的时候,她唯一最信任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何走在了一起。
她唯一,最后信任的两个人。
可是她可以说些什么呢?她连楚凭岚的妻子都不是。
楚凭岚紧紧盯着她的神情,发现她只是轻颤了一下眼睫。她就着那柄汤匙喝了一口粥,然后缩回了床的角落。
“不好喝。”
米是白粥,精心炖的,哪里会有分别?
男人喝了一口,却也说:“是啊,没有你以前煮的好喝。”
美人笑了笑。
“那我回头煮给你喝。”
他重伤去国寺,他率军出征前,他来探望平安时都要抢那口粥。
“我出门在外千辛万苦、刀山火海。可是我心心念念的就是邺都,还有你煮的粥……”
她也有无数次在年少气盛的冲动中有理由、有底气、有机会去问他。
“你除了想粥,有没有想别的?”
可也许是一点隐秘的害羞和骄矜,她最终没能问出口。
于是乎过了那个时间,过了那个年纪,错过了彼此最合适的样子。她再也没能问出来了。她再不能问了。
今夜的粥不好喝。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说。
作者有话说:
心死进程:20/100
第22章
“元宵月儿如饼圆,灯火通明满京城。”
“北风起时,便是要归乡。”
国寺寂静空寥没有什么玩乐,有时捡到一句童谣便能唱上一天。
小神女字还不认得几个,却已经能背下大段大段的经文,记下这样的曲子自然不成难事。
今日是圣上来国寺参拜的日子,国师大人带着弟子在正殿,她和平儿躲在后面的厢房里偷偷看。
“那些人穿的可真好。”
平儿比她大上几岁,扒在门缝里向外看去,那些贵人们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是那么不同,他们好似生来就值得金玉满身、琼浆玉露。
“吃穿用度皆是身外之物…”挽禾站在后面,学着国师的语气小声地说。
平儿点了她的额头一下,“笨!”
小姑娘被戳地向后退了半步,啪唧坐在了地上。也没哭,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侍女姐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侍女被她无辜的样子弄得不知说什么好,小姑娘仗着自己钟灵毓秀,不论什么时候只要笑一笑就能哄的人没了脾气。
平儿佯装严肃,粗声粗气地问:“你就没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
“供灯、抄经。”
“……”
平儿掐了掐她耳垂上青色的玉坠子,看着小孩吃痛皱眉。
“我问的是愿望!愿望你明白吗?你现在本来就在干的只能算是差事,就像我要照顾你、洗衣服、送饭。”
小挽禾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
“姐姐有什么愿望?”
平儿沉默了。
良久她烦躁地挥了挥手,知道跟她说了也不明白。
可是耐不过小孩抱着她撒娇,一直问呀问的。平儿心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于是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宁做王公贵族的妾,也不要做贩夫走卒的妻。”
挽禾抬头看她,也没有听懂这些话。
“那我希望……天下人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平儿乐了:“这不是你昨儿个背的书?”
小孩没有回答,慢吞吞地继续说:“所有不同眼睛不同头发的人都能聚在一起读书。”
“口气还不小。”平儿瞟了她一眼,没当真。小孩还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有些话说说也就罢了。
她抬手看着自己细细的手腕,上面本是带了两个素银的平安镯,但是她偷偷攒了抄经用的金箔水,用笔在上面涂了一层。
那对镯子金不金、银不银,斑斑驳驳的并不好看。
她眯着眼睛,好像就看不到金色下透出的银色,照样欣赏着自己。
……
挽禾放下手中修剪花枝的剪子,她没有刻意去看地上跪拜的人。对方双腕上如今是货真价实的鎏金镯子了,满头珠翠看不到空隙。
平儿跪着却没有低头,挽禾的小腹微微隆起,算来已经四个月了。
两人自国寺长大自幼为伴,如今境遇却天差地别。
原先的丫鬟翻身做了大家闺秀,马上风风光光嫁入王府。
曾经纯善懵懂的神女隐姓埋名,无名无份地受着怀孕的苦楚。
沦落至此。
若是人生真的有命中注定的故事,那天杀的神明一定是瞎了眼睛昧了心肠才让挽禾这样的好人受此折磨。反而她这样的小人猖狂当道。
可谓是佛口蛇心,口蜜腹剑。
她心中除了微妙的复杂,还有隐秘的兴奋。
当珠光宝翠真的加身,华美的锦缎不正是她穷极一生所求的吗?
楚凭岚问她是否后悔背弃了昔年的情份,她如今风风光光地跪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他,她不后悔,她开心的很。
“奴婢自幼受姑娘照拂,如今即将出嫁,特来拜别。”
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肌肤触碰到青石做的砖上声音响的连门外陪着的侍女都忍不住心惊。
陈姑娘为何要对这别院中的女子如此钦敬,而且那女人见姑娘跪了这么久还未曾赐座,莫不是有意为难?侍女皱眉,悄悄离去。
挽禾没有动,她看着那对明亮的镯子,轻轻:“我昨夜梦到了你刚入国寺的日子,圣上前来参拜,你躲在厢房里和我说……”
“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吗?”
也许从最开始就会有这一天,年少时情深不寿,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永不离”终究堪笑一场颠倒梦,元来恰似浮云。
是谁,她无从选择。
是平儿,她也无话可说。
只是突然想起年少时的愿景平儿恐怕已经实现了,楚凭岚的确是最好的归宿。
挽禾扶着花枝,却不知自己前路在何处。
平儿咬了下舌尖,她总是恨透了挽禾这副样子。好像什么苦难都磨不平她身上最后一丝和气。凭什么呢?
凭什么都是挣扎在苟且中的人,她就能独善其身。
平儿宁愿挽禾动气大骂,甚至期待她撕破了脸面去嫉妒自己。可是到头来只得到一句询问: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吗?
她是什么意思。
平儿心中有无数思绪翻涌,虽然明明知道挽禾对其中的内情一无所知,但是此时此刻这样的话就像是一记耳光,一声肺腑的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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