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威严慈悲,她像模像样的跪在黄埔团上双手合十,闭眼后语气虔诚的悄声念祷:“佛祖庇佑,让郁苒出门必摔跤,写诗必有错字。三年三胎,十年十胎,一顿五碗......”
“为求此愿,小女子愿让前未婚夫婿段岐生一辈子食素,荤腥不沾。”
祈愿十分顺畅,一句磕绊都没有,郁桃利落三拜,将手里的三炷香插入香炉中。
她满意了,只等佛祖的好消息。
“姑娘许了什么愿?”翘楚好奇的小声问她:“可有求一求姻缘?”
郁桃打了个哈哈,许的愿怎么能说出来?那不不灵了?
“姻缘不是求佛祖。”拾已默默道:“夫人从前都是去月老院里。”
“是是是,要去求一求姻缘才行,二小姐嫁的风风光光,咱们姑娘必须更好。”
翘楚想去向知客僧询问月老殿的位置,却被郁桃止住。
“不用。”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眨掉睫毛上的泪珠,看着金灿灿的大佛道:“像你们小姐这样的才貌会愁嫁吗?当下之急应当是回去多抄几本佛经,你们多想想还有什么能添补添补,像我刚才祷告的那几句‘丫鬟爬床,婆婆不善,丈夫不忠,鸡犬相争......”
翘楚不动声色的撞了下拾已,小声又急促的唤:“小姐小姐小姐......”
“?”郁桃回头看她,嘴里没停停:“鹬蚌得利......”
她忽然愣住,眼睛直直定在某一处。
离她们大致三个鹬蚌远。
不是,三个蒲团远。同在佛殿之中,站着知客僧和灰衣小厮。
柱上燃着佛灯,灯下立着个男人,他半身映在霞光之中。
面容极其俊朗,颚颊锋柔兼并,肤色皙白,薄唇狭目,霞姿月韵,沈腰潘鬓,恍若拨开朝霞云雾走出来的谪仙一般。他神色中难掩不易接近的疏离,就那么淡淡的睇过一眼,便收回。
殿中一霎悄然无声。
郁桃双眼直直,她毫无察觉的捏着袖口,感受到胸口难以压制的跳动,跟衙门前犯人喊冤时敲得鸣冤鼓一样,一阵一阵......
翘楚拽了她几回袖子,郁桃终于原神归位。
她咬住唇,捂着胸口转过身,暗叫一声‘阿娘’。
这谁扛得住啊,美色误我。
丢脸丢到佛祖脚下了。主仆三人挤成一团,鬼鬼祟祟从佛光殿溜下来。
“我的天啊......”翘楚惊叹道:“这比段公子还要好看,神仙似的。”
郁桃回味了一下那双眼睛,睫毛的长度刚好从她心口上刷过去,手心痒痒的。
“完了!”她突然揪紧了翘楚的手,想起一件顶要紧的事:“刚才我在上头跟你们说的话,他没有听见吧。”
“应该......”翘楚悲悯的看着她,道:“应当是,都听见了。”
郁桃痛苦的抱住头,一步一挪的往下走。
立在一旁的知客僧瞧见,关切上前:“施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郁桃看了看自己身上素的跟颗大白菜似的裙子,憋出一颗悔不当初的眼泪,“小师傅....."
我心里不舒服
拾已瞧着知客,似不经意的感叹了句,“今日寺里没什么香客。”
知客笑道:“平闲日子,香客要少许多。”
“那师傅知道上头那位是什么来历吗?”拾已笑了笑,解释道:“咱们姑娘有个带亲的表哥,和那位生的极像,又怕认错人,这想找你问清楚。”
知客会意,微笑着没说话,只用手在池中蘸水写了几个字。
日头出来,水痕消失很快,郁桃凑头去看——闫韩侯府世子韩......
最后的字模糊不清,郁桃一目十行,看到闫韩侯府韩...眼睛‘蹭’的发亮,“拿画来,拿画来......”
“什么画?”翘楚懵了懵。
郁桃正要说话,却被一阵喧天阵仗的锣鼓鞭炮唢呐声打断,鞭炮与锣鼓唢呐齐鸣,好不热闹!
“阿弥陀佛。”知客僧眉目慈祥,“今日是郁府小姐出嫁之日。”
氏族出嫁,迎鞭放炮,敲锣打鼓绕城一圈是习俗。
初阳当头,柔光万道,这段奏的《百鸟朝凤》,无一不昭示着出嫁人喜气洋洋,万事祥瑞。
热闹是旁人的,山寺清寂孤苦,郁桃的眼睛生生被刚升起的日头扎疼,她胸喉梗着一口梗不下去的气.
好一对狗男女!
她可没忘了,昨日从郁苒匣子里搜到那副小画上的名字,和主持写的分明一模一样!正是叫做‘韩伟’!
果然,能入郁苒眼里的绝非凡品。
郁桃磋了磋牙,远远盯着石阶上下来渐渐走远的男子,容貌清隽隽永,姿态似云霞飞鹤。
一刹那,恶念顿起。
你既抢走我的未婚夫,休怪我薅走你的白月光!
‘韩伟’的方向是向山寺正门外,郁桃跟了十来步,眼见着人出了山门,她攒了脑袋想法子。
“翘楚,马车可还歇在外头?”
“装了箱笼铺盖的已经赶去后院了,婆子正在置换,咱们那一架应当是还在外头。”
“你去。”郁桃将二人拉近,小声道:“让人将咱们马车卸下来,快去!你家小姐我的终身大事就在此定下成败了。”
“欸,欸欸?”翘楚想不明白,但显然这并不重要,她的腿脚显然比脑子更快,人已经跑了出去。
郁桃立在红墙下,拢了拢头发,站直了,朝拾已抛出一个笑,“看看我,这身打扮瞧着怎么样?”
拾已严谨的上下打量,从头上的点翠的珠花,到微施薄粉,烟霞绯然的双颊、眉目精致的面容,还有身上清甜的桃子味儿。
最后拾已蹲下去为她捋直了裙边每一道褶皱,方才认真的点点头:“姑娘难得素净,却也十分漂亮。”
“不错。”郁桃满意了,捏着从袖子掏出的手帕顺着青石板一路往下。
百来步,山路渐开,道左的马车窗牖挂着轻袅绉纱,云母镶嵌,翘楚立在一旁不住地眨眼,远远瞧着像是脸部有什么疾病。
郁桃会意,望向另一边,幕黑帷幔的轿厢,十数仆从跟随,看似普通,实则深藏玄机,这就是闫韩侯府世子的马车。
她走近自家车马,看着那截子硬生生被拗断的车辕,看了眼翘楚。
翘楚比了个手指向自己:奴婢干的。
屈才了......为翘楚如此努力的做法,郁桃心中激荡,脑瓜子被烤的发热,那些念头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被强烈的刺激着:
“不过是三月余,就让你的未婚夫对我死心塌地。”
“日后你见我,是不是应当拜下来,叫我一声段夫人。”
“怎么也要压他们一头,让段家上上下下给咱们姑娘三叩几拜,后悔的不行。”
段夫人?段夫人算个狗屁!
我既要压你一头,那至少也要是个嫁入侯府!
飞黄腾达的机遇就在眼前,十年寒窗中状元夫人,要中就中个世子夫人。
郁桃由丫鬟搀扶着,一步一步向那辆马车走去,带着坚毅的目光,立在约莫五六步远的地方。
她眼带着泪,手帕掩着半张脸,呜咽一声,“敢问车内可是韩伟公子?”
美人嗓音柔软,含羞带泪,风情无限,然而韩家一众侍卫仆从却沉默着。
沉默蔓延,山鸟飞鸣,着实有些尴尬。
几欲在郁桃要绷不住的时候,马车帘子掀起,探出个她们几分熟悉,几分陌生的脸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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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的繁体是:韩伟
-祎的繁体是:韩祎
咱不用太纠结这个,简单设想下男主这个名字确实还是欺骗力max,娱乐为主。
第五章
这是个小厮,头戴兜帽,灰布衫子,一双小眼睛滴溜的从郁桃三人的面门上转过去,最后定在翘楚身上。
但凡不是脑子被踢过,她们都会记得这个小厮在几日前见过一面。
不只是见过,甚至还毫不留情的会了会。
是由翘楚进行的单方面奚落嘲讽,而郁桃就是背后推波助澜的主谋。
小厮眼中的意味太过明显,郁桃几乎快要撑不住,脸上的颜色千变万化之际,帷幕帘子被缓缓打起,现出厢轿内男子的真容来。
男子并不曾看她们,视线落在手边的书上,周身气场低冷。
郁桃愣愣端详片刻,强行梨花带雨的脸色露出几分痛苦,暗暗在心里骂爹,真他娘的缘分......这与上巳节碰到的那架马车中的人,还真就是同一个!
她们不说话,小厮有些不耐烦,口气也不大客气,“姑娘无端端过来,可有什么事?”
她原先预备好的措辞早就忘到十里八里外,只能包着快干巴在眼眶里的泪,尴尬道:“我们马车坏了。”
‘韩伟’手上批注的动作不停,只眼睫微抬,深潭似的眸不经意的从她身上过去,跟瞧个物件儿似的淡漠。
骑驴难下坡,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抠着手小声道:“公子可是下山?若是顺路,能不能搭上我们主仆三人?”
她说完又是一阵寂静,只有沙沙的写字声,不知林子里那只鸟上蹿下跳叫了多少回。
许久,韩祎才撂下了笔,慢慢的抬起眼,落在她身上。
他的眉眼冷俊,微微垂着,深潭似的眸睨视她。虽轻车简从,但这一睇一视之间,举止清贵,无不昭示此人身份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