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打开食盒,把里面的碟盘端出来,顶上立刻就冒出了凉气。
白泽鹿刚看了一眼,云起就给挡住了,“不行,王后,您本就体寒,用不得冰,说什么云起也不让您碰。”
“……”
白泽鹿原本也没想做什么,但见云起这么护着,深怕自己碰冰的模样,她顿了顿,故意沉下脸,“奴才到管起主子来了?”
云起把冰挪得更远了,“王后说得对,但云起还是不会给您的。”
白泽鹿还想逗逗她,但恰在这时,外头传来了通报声。
千清回来了。
她往外走去。
千清踩着石阶,盯着殿外看了好一会儿,忽地道:“谁把花摘了?”
殿外的奴才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但没一个回答他。
试探沈斐越失败告终便算了,临了还被膈应了一番,千清现在还没缓过来,心头憋着股气,闷得慌。
正处于没事找茬的状态,他逮着这件小事迁怒道:“哪个狗奴才把我花折了?”
他顺势把火气儿撒出来,“我说了多少遍,这花有多金贵,你们是嫌自己命长了?”
什么时候说过?
最后面的云起茫然地眨了眨眼。
奴才们闷不吭声,愣是没一个出来告密。
“夫君。”
白泽鹿走到他身边来。
千清一听到声音,便强行把自己的情绪收了回去,转过来看她时,脸上的不耐和烦躁已经没影了。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小泽鹿,饿不饿。”
“先传膳,一会儿喝药。”
千清牵起她的手,还是冰凉。
虽然调养了些日子,但效果始终缓慢。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忽地说:“你想学武吗?”
奴才们:“……”
众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困惑。
问娇滴滴的王后要不要学武,正常人问得出这样的话?
连白泽鹿都少见地沉默了一下。
然而不等白泽鹿开口,千清大约也意识到了不妥之处,叹了口气,道,“算了,先传膳。”
白泽鹿没动,小声道:“夫君。”
“怎么了?”
千清问。
“你生气了吗?”
“嗯?”
“花是泽鹿让奴才折的。”
白泽鹿更小声说。
“……”
千清沉默了一下,而后忽地看向众奴才,“没听见吗?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去给王后折花。”
第15章 不讨厌就是喜欢
“……”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片刻,众人动了,开始折花。
云起震惊地从里面走出来,都忘了行礼。
白泽鹿也有些看不下眼,张了张嘴。
“折吧,没事。”千清说,“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白泽鹿看他一眼。
“……虽然金贵,但是没用。”
他咳了一声,继续说:“真正金贵的玩意儿,又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真正稀罕的,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就比方说我,江山都是自己打下来的。”
千清没放过这个机会,强行把自己带上了。
话的内容极为厚颜无耻,但语气却还是平的。
白泽鹿弯着唇笑了一下。
“嗯。”
她说。
“泽鹿倾佩夫君。”
白泽鹿的语气认真。
千清摸了一下鼻梁,舔着唇说:“也不光是自己……”
他顿了顿,道:“但主要还是我自己的功劳。”
白泽鹿颔首,“嗯,所以泽鹿很倾佩夫君。”
“如果是泽鹿……”
似是意识到什么,她的话音忽然停了一下,面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
千清刚想问,负责传膳的奴才们已经布好菜,正过来询问。
这一打岔,白泽鹿也恢复自然,“夫君,先用膳吧。”
千清“嗯”了一声,牵着她进去。
奴才正在一一试毒。
见没问题,奴才们这才退了下去。
千清没什么好胃口,一是上午商讨南水确实有些累,还被沈斐越膈应,二是本就不爱吃展西菜,连着吃了这么多天,虽说御膳房每日都换着花样来,但因为白泽鹿体寒,忌口多,能吃的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些,千清有些腻味。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了几口,视线慢慢落在白泽鹿的手上,白净纤细,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有些走神。
“夫君。”
他收回视线,“嗯?怎么了?”
白泽鹿放下筷子,“泽鹿不挑食,也很喜欢北元的菜肴,夫君不必为了泽鹿,让御膳房做展西菜。”
他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这么说,你不喜欢吃?”
闻言,白泽鹿到了嘴边的话滞住。
在白泽鹿这里,喜欢这个词,一向不是一件事情做与不做的判断标准。
不知怎么,她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曾无数次在梦魇里出现过的声音。
——“泽鹿,你是公主,只要有人在,你就得永远得体,永远维持着王室的涵养。”
白泽鹿垂眸,收起思绪,下意识地弯着唇角,“泽鹿不喜欢,也不讨厌,但夫君不喜欢。”
“不讨厌就是喜欢。”
千清说。
白泽鹿微愣。
“不过你这么说……”千清琢磨着道,“以后一半展西菜,一半北元菜,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怎么样?”
“不必这般麻烦,泽鹿不挑……”
话还没说完,千清便打断了她,“又不麻烦你,再说,多麻烦也没事,他们也不敢骂……也不敢当着我的面骂我。”
“……”
白泽鹿忽地掩唇笑了,眼睛也弯了起来。
千清愣怔了一下。
“你之前想说什么?”
千清忽然问。
“之前?”
白泽鹿顿了一下,才开口,眸底的笑意敛去了几分。
千清:“之前在殿外的时候,你说很倾佩我,还说如果是你,如果是你会怎么样?”
千清能感觉到,当时她本想说点什么。
不同于每一次配合他时说的为了让他高兴的一些话,也不同于因为他的身份而说的话。
是她自己想说的话。
但她最后没有说。
也不是因为奴才来,她才绕过去的。
在奴才来之前,她便停下来了。
白泽鹿沉默了一下。
直到千清看着她的眸色渐渐黯淡下来,她才开口道:“泽鹿原本想说,如果是泽鹿……”
似乎是不擅长主动向人倾诉自己,她的嗓音有些哑。
千清像一个极有耐心的聆听者,等待着她。
她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唇,说:“如果是泽鹿,大约经不起这样的千锤百炼,也没有勇气面对失去的代价,但夫君却能顶着内忧外患的压力,去夺回自己的领土。”
“不是有勇气。”他坦诚道,“因为我当时什么也没有,就算败了,也就败了,起码我试过了,所以如果输了,我也不会后悔。”
他忽地笑了,“不过……”
千清看向她,视线直白而难以忽视。
“幸好当时拼了一把。”
他说。
-
用完膳后,云起把殿内融化的冰水端出去倒了。
没一会儿,她就取了好些裙缎回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奴才,手里都端着托盘,上面是摆放好的衣裳。
“小心点儿,放这里。”
云起吩咐着。
白泽鹿进来时,那些奴才们刚放下,侧身看见她,便连忙行礼。
“起来吧。”
白泽鹿柔声道。
听到王后的温声细语,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几个奴才还是飘飘然了一下,才退出去。
“王后,您看,这就是云起先前跟您说的裙缎。”
云起行礼完,又说:“还有新做的骑装。”
被属下临时汇报消息耽误了一下,千清晚了几步进来,刚好听到最后两个字——骑装。
白泽鹿自嫁过来,便大多穿白衣,只在大婚当晚穿过红衣。
她容貌清丽脱俗,是一眼就会惊艳的好看,但也是一眼就会觉得遥远的好看。
她周身的气质脱离了世俗感,总有几分不真切。
千清想起大婚那晚,她着婚服,华美繁复的红衣与周身金饰搭在一起,脱离尘世的气场就被淡化了,烛火摇曳,她身上的矜贵化成了活色生香的艳绝。
而北元的骑装大多是深色,玄色,暗红,无非是这两种。
不仅颜色偏深,剪裁也显身段。
只是“骑装”这两个字。
千清的脑海里就自发地幻想出了一些禽·兽的场景。
他看向小王后,道貌岸然地说:“正好,过阵儿秋猎,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小泽鹿,骑射试过吗?我带你去猎鹰。”
“……?”
云起迷惑地抬眼。
这种秋猎,以她家小王后的身体来看,顶天了也就是骑马玩玩,射箭也行,但猎鹰……从蹒跚学步到翱翔天际,也就是这个差距了。
白泽鹿并没察觉到千清肮脏的企图,莞尔道:“嗯,泽鹿去换身衣服。”
千清控制着没让自己的表情太明显,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