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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 (平山客)


  她情态滑稽可笑,把秦舒当个庙里的神来拜,逗得秦舒直笑,一旁的神秀拿了点心进来,道:“徐嫂子,不年不节,哪里兴这个?”又包了一包点心,叫徐嫂子拿回去了。
  送了人出去,小丫头提了食盒进来:“姐姐用饭吧,今儿有你喜欢的糟鹅鸭信,去的时候见李妈妈正蒸定胜糕,荷叶酥油鸡,拿了一碟子过来。”
  秦舒用过了,照常把昨夜的账本又瞧了一遍,叹了口气,丢在一边,拿起针线来。
  不多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神秀点了灯移进去,见秦舒依旧伏在案上刺绣,她走进:“姑娘,天色暗了,仔细坏了眼睛。”
  秦舒这才抬起头来,揉揉眼睛,果然见窗外天色已经不早了,这才把绣案收拾到一边。
  神秀坐下来:“姑娘难道真预备出园子去,以后当绣娘吗?这样日绣夜绣也不过得些散碎银子罢了。倒不如求了老太太,即便是不能依旧跟在老太太身边,去哪里做个管事也是使得的,岂不比这样日夜做活强?”
  她同秦舒一样都是家生子,祖祖辈辈都依附国公府过活,爹娘兄弟都得力,平日里比一般小门小户也强一些,只是从小生下便是奴才。
  秦舒穿越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了,倘若自己跟人家说不想做奴才,不想伺候人,只怕人家当她发疯,手高眼低,只好另外想一套说辞:“我家里这个表哥,亲事是早就说定了的,咱们虽说是伺候人的奴才,也得讲这个信义。他们一家子都是自由身,没得娶个媳妇儿还是卖了身契的。我出园子去,别的倒是不担心,只是老太太这里,少不得你要多多上心。”


第3章 戏婆子 闽浙总督,权柄江南,这是何等……
  这个表哥潘晟是秦舒大姨的儿子,不过也没有血缘关系,是过继来的。她大姨嫁人的时候,一家子在国公府都把持着有油水的差事,寻了个殷实的地主嫁了,陪嫁也多。
  秦舒家去的时候,每每都能见他上门拜访,模样长得周正、性情又温和,家里人口也简单,只得母子二人,乡下也有三四百亩的水浇地,不缺衣食。
  秦舒与他在家里见了一面,众亲戚都退了出内室,只剩下两个人端坐相对。
  潘晟只低着头,一味儿瞧着鞋尖,不敢抬头去看秦舒。
  秦舒见此不免好笑:“表哥这样,是连正眼也不肯瞧我吗?既如此,还是早早回了姨母才是。”
  潘晟吓了一跳,忙摆手站起来:“不是,不是,我只怕唐突了表妹。你是大家出来的一等丫鬟,见识比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强上百倍,只听说那些规矩的人家,你们也是不能随便见男客的。”
  秦舒见他憨傻得厉害,捂着帕子轻笑了一声,这人满脸通红,倒是不能再打趣了,只问:“姨母说,以后家里都归我做主,这可是真的?”
  潘晟点头:“母亲身子不好,自然不会管这些。我向来没得经济头脑,收一收乡下的田租,就很了不得了。听母亲说,表妹在园子里也是管着老太太的账,只有比我强的份儿。”
  秦舒得了他亲口的话,这才放心,顿了顿,又问:“我从前听人说,即便是街面上的贩夫走卒,发达起来有了几两散碎银子,也要纳妾进来家里头。”
  潘晟道:“表妹放心,我是绝没有这些念头的。空口说了不算,我立刻立字据也无妨。万事只一句话,都听表妹的。”
  秦舒便也不再问了,将来的事情说不准,现下能这样应承的只怕也少,只要自己有傍身的银子便也不怕。
  秦舒同神秀两个人正说着体己话儿,外头有人高声道:“凭儿姐姐,大老爷来了。”
  秦舒同神秀两个人都皱眉,神秀按了按秦舒的手,道:“你不必出去,我出去打发了,只怕又不知是哪里喝了酒来的。”
  秦舒点点头,嘱咐:“不必硬顶,晾着他就是,要茶就上茶,要酒是万不可上的。”
  秦舒在里间坐了一会儿,慢悠悠吃了杯茶,听得外间的声音小了,这才放下心,不料有人突然推开门进来。
  来人穿着一袭暗红图纹直裰,五十来岁,正是这个府里的国公爷陆中行,他喝了酒,醉醺醺一身的酒气,指着秦舒,哼哼笑道:“好你个凭儿,你家老爷我来了,连杯茶也不见你出来倒。”
  说着便要去捉秦舒的手腕:“来来来,你家老爷我新得了一壶好酒,一副好扇面,你生得一双多情目,也叫你鉴一鉴。”
  这话实在轻佻,尤其是里里外外那么多的丫鬟婆子。秦舒未必没从他口中听过更轻佻的,只那私下无人之处,不过占几句口头便宜罢了,还从未像今日一样,上手来拉她。
  秦舒立刻甩开,十分生气的模样:“大老爷要做什么?我不过受了风寒,往避风的地方坐一坐罢了。大老爷要叫我去伺候茶水,叫个小丫头来唤我就是了,难不成我还敢托大不去?大老爷打量老太太不在,吃了酒便来静妙堂撒酒疯,倒是要叫各房的主子来评理,哪里有儿子来老太太房里拉拉扯扯的道理?我虽是个奴才丫头,也晓得清清白白做人的道理,大老爷今儿不给个说法,自去老太太面前分说?便是老太太管不了大老爷,我一死又怕什么呢?”
  众人听得这话,都吓了一大跳,素日里只知道她是个和气公道的,竟不想如此刚烈,神秀第一个过来抱住她:“姐姐这是做什么?万事自有老太太做主。”
  陆中行叫这么一下倒也酒醒了,他摆摆手:“不过素日里见你伺候老太太辛苦罢了,赏你酒,攀扯出这许多出来。”说罢,便也扫了兴,领着小厮又出园子去了。
  他本就是个贪花好色之徒,满府里略微平头正脸的,便悄悄寻趁上去,连奶奶姑娘房里的丫头也不例外,只老太太这里他尚且有些惧怕之心,不敢强逼。又加上最近有御史弹劾他,也怕真就叫凭儿一头碰死了,心里却没有丢开来,只算着日子慢慢打算罢了。
  这园子里的丫头婆子听到动静,都围在一处,神秀瞧了不免生气,攮了众人:“都各自当差去,散了。”
  神秀把门关上,回头去瞧秦舒,见她面容平静,浑不似先前,担忧道:“姑娘?”
  秦舒打了个哈欠,回头对她笑:“去睡吧,不妨事,嘱咐婆子们守夜不可吃酒赌钱,管好门户。”
  神秀知道她素日心思重,自己不想说的事,凭别人怎么问也是不会说的,这才掩了门出去了。
  秦舒移了灯过来,见手上的指甲已然折断了,从绣笼里拿了剪刀来,索性一并剪了干净。她心里想,即便出了园子,只怕也是难逃,国公府如今虽不必以前,但摆弄她一个小丫鬟是绰绰有余的,少不得离了这南京,往别处过活。
  过得三五日,老太太便带着丫鬟随从从静海寺回来了,她原是侯府的千金小姐,一辈子安享尊荣,过继来的儿子也不敢不孝顺,事事都没有不顺意的。
  老太太回来的时候照旧穿着一身的道袍,头上戴着香叶冠,拿着白瓷净水瓶往每个人身上点了点水,笑:“这是天师交给我的,也给你们这些丫头沾沾福气。”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个治家严苛的人,老了便信起神佛来,不拘佛教道教,每月都统统使银子打点,一年里也有大半的时间待在寺庙、道观里,念经修道,也吃些丹药。
  只她弄这些,瞧着也不是很心诚,每月都花了重金求道观里的丹药,只嫌弃那丹药太大太难吃,一大半都赏给丫头们了。
  这次回来,照旧带了一大批丹药,吩咐丫头往各房主子送了,剩下的一两粒便赏给秦舒同碧痕:“你们也尝尝这新做的丹药,吃了可以益寿延年呢?”
  碧痕如获至宝,当下便生吞了下去,便茶水都没用。秦舒哪里敢吃这些丹药呢,只怕水银中毒,当下拿在手里,笑笑:“老太太,这样的丹药,只怕难得,我才吃了饭,得空腹吃才好。”
  老太太听了便夸她:“你说得是,这丹药同那些五谷杂粮混在一起是大大不好的。”
  这一回回来,三奶奶知道她爱热闹,便开了宴席,请了南京城有名的戏子女先儿,叫媳妇姑娘都来凑趣。
  国公府的戏楼叫小西州,临水而建,带广厦的阔屋,便是三、五十桌也能摆下,屋檐四角都悬挂着镀金的玻璃吊灯,一时齐齐点上灯,极为富丽堂皇,众人吃过一回酒,老太太便道:“成天里尽听这些帝王将相,有什么意思?”
  旁边的四爷便站起来:“祖母,听人说苏州样子那边出了个水磨腔,我前儿在宣王府听了一回,果真如名,‘流丽悠远,出乎三腔之上’。三嫂子,要不咱们今儿也听一听。“
  三奶奶笑笑:“这又有什么不行的。”吩咐莫二家的速速请了管戏的来回话。
  戏婆子弯着腰进来,先是磕头请安,这才道:“回老太太、三奶奶的话,别的戏倒好说,只这水磨腔是魏良辅魏老大人改良来的,外头的人寻常也不会。“
  表姑娘玉瑛好奇:“怎么?这当官的还唱戏?”不止她心里奇怪,连秦舒也觉得奇怪,戏子是下九流,朝堂上的大人怎么会自降身份做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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