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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 (平山客)


  一席的人都笑起来,连侍立在一旁的婢女也抿着唇笑。
  秦舒站在一旁,委实笑不起,只扯了扯嘴角,过得一会儿,夜渐渐深了,便拿了披风来给老太太披上。
  大老爷也道:“老太太,说着话就要到三更了,您老人家不好多熬,左右老大也得留个十数日,咱们明日再说话也不迟。”
  老太太这才道:“今儿回来得晚,园子里你住的那处山房只怕没收拾出来,老大你索性就睡在我这儿,明儿一早,祖母还有话问你。”说着便吩咐秦舒:“凭儿,你往后罩房里预备东西,你这个主子是日日都要沐浴的。”
  陆赜自然是无不应允,站起来往后走,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了,见远处有个亭子,便坐了会儿,招了招手,一个暗影便进前来跪下:“爷!”
  陆赜问:“可查清楚了?”
  那暗影便道:“查清楚了,要紧的是三桩,一则、国公爷借了爷的名头,同江南豪族掺和一起,做起丝绸布匹走私的生意。二则、家里的三爷去年腊月,为了一颗紫檀木,行文当地知县治死了那家人。三则、去年水灾,国公爷趁当地知府的交情,强买了几十顷的地。”
  陆赜面无表情:“接着说。”
  暗影不敢隐瞒:“再有就是府里的事,三奶奶似乎同府里的小厮有染,国公爷每日都往二姑娘哪儿去……”
  陆赜哼一声:“悖逆伦常的东西,那外头的民女岂不是更要强占几个?”
  暗影道:“有两个,不过都是给了银钱的,不多时就病死了。”
  他微微抬头,见陆赜大半脸都隐在月色里,良久才冷冷道:“可见真是连畜生也不如,连自己发妻都不顾的人,遑论其他。”
  陆赜道:“你把那药下到茶饭里,不出一个月便口不能言、腿不能行,再寻个道士的批语,送到道观里去清修,三、五年内不必回府来。至于其他的,叫江小侯去办,务必不留后患。”
  暗影应了,见亭子那边来了人,便又隐入假山之中。


第5章 蓝神仙 打马游街的时候叫汉王府的郡主……
  秦舒得了老太太的吩咐,自去后头准备热水、浴桶、澡豆、精油。因不知道这位主子日常伺候的规矩,便想着寻着跟着大爷回来的婢女问一问。
  不料寻了一遍,一众丫头婆子都说没见大爷带回来的婢女,只见了一个随从:“凭儿姐姐,那人长得八尺高,剑不离身,正在下廊房里吃饭呢。”
  秦舒纳罕,自去寻了小子,去问了人来,别的不问,大爷的衣裳行李总是要规整清楚的。
  半大的小子口齿倒是伶俐:“凭儿姐姐,那护卫说了,大爷往日里也不曾有丫鬟婢女的,行李倒是有,过得一会儿他就叫人送来,至于有什么规矩,那人只说了大爷喜清静。”
  平日里并无丫鬟婢女伺候,这倒是奇怪。
  秦舒想着喝了许多酒,又叫人去煮了醒酒汤来,等了半晌不见大爷,便带着小丫头寻了出去:“天色暗了,又吃了那许多酒,只怕又不认得路,在哪里睡了,跟着我出去寻寻。”
  出了罩房,往前面鸳鸯厅去,果然见水阁边的亭子里坐了个人。
  小丫头眼睛尖,指了指道:“凭儿姐姐,你瞧那边亭子里,是不是大爷?”
  寻着人了,秦舒松了口气,领着人过去:“给大爷请安,夜深了外头露水重,往房里歇息去吧。”
  陆赜嗯一声,见又是这丫头,站起来,有些趔趄,却不见那丫头有上来搀扶的意思,走了几步便停在原地了。
  秦舒提着灯笼,见他突然停住,问:“大爷,您怎么了?”
  陆赜便道:“有些醉酒,头疼。”
  秦舒不明所以,试问道:“不如大爷在此处等一会子,我去叫了婆子抬轿子来。”
  陆赜低头瞧秦舒,阴阳怪气道:“你倒是会想法子。”说罢,便拂袖而去。
  秦舒跟在后面,看他健步如飞,怎么着也不像吃醉酒的模样,心下便提防起来。
  等到了房里,便吩咐小丫鬟把预备好的热水抬进来,外头又送了行李来,又把要穿的亵~衣收拾出来,摆放在净室。
  秦舒出了门来,见陆赜坐在外间,捧了一卷书在读,道:“大爷,水预备好了。”
  陆赜嗯了一声,便放了书,伸开手站起来。
  秦舒愣了愣,晓得这是要替他宽衣的意思,她自幼服侍老太太,从没给男人宽衣解带过,她抿了抿唇,到底自己是丫鬟罢了。别的爷们房里的丫鬟,伺候沐浴也是常事,她安慰自己左不过这几日罢了,等老太太寿辰过了,大爷去赴任,自己到底是要回老太太哪儿去的。
  一面恍惚别扭的去解陆赜的腰带,一面心里想着,也不必等过了年,只老太太寿辰过了,便去求了恩典,放出园子去,不做这伺候人的差事。
  陆赜笑笑,就见那软白的耳~垂上悬着的碧玉坠子,领口是湖碧色轻轻浅浅的春衫,一低头,见先前的玫瑰花蜜味道浅了许多,混合着一股子蔷薇花的清香。
  秦舒没伺候过外男的服饰,只觉得这镶玉腰带扣带处繁复非常,又恐怕这玉腰带贵重非常,只怕用了蛮力,损毁了去,正不知道怎么办,就见陆赜在自己耳边道:“怎么,不会解这腰带?”
  秦舒只觉得耳~垂处一股子热气,忙退了几步,屈膝请罪:“奴婢委实没有见识,不识得这样的玉腰带。”
  陆赜不置可否,见她退得八丈远,微微一哂,手上不知哪里轻轻一动,玉腰带便落在手里,扔在桌子上,便大步往净室而去。
  秦舒讨了个没趣,无奈地摊摊手,听见里面响起哗啦啦的水声,也不见叫自己进去侍候,便放心了。
  一屋子的丫头见主子发了脾气,都不敢做声,秦舒挥手,吩咐她们:“听老太太的意思,只是今儿住在这儿,不用把东西都拿出来,只捡几个要紧的、跟前要用的拿出来。把冰盆移出去,这会子已经凉了。”
  秦舒在外头候着,不一会儿,就见陆赜穿了月白中衣出来。
  秦舒忙打了幔帐引路:“已经四更天了,大爷今儿累了,早些睡吧。”
  陆赜叫她引到拔步床边,见她端过来小丫头八宝托盘里的茶:“大爷,这是醒酒茶,府里惯常的方子,几味药材炒制的菊花茶。”
  陆赜点点头,一并喝了,就见她那双纤纤削葱手去解挽帐的缠丝钩,临了回头:“外头有人候着,大爷有事吩咐即可。”
  秦舒出了门,吩咐守夜的丫鬟:“仔细瞧着,千万别犯懒,里头要茶,就递进去。”
  这里完了事,自然要去回老太太的,她老人家一向是晚间睡不着的。
  秦舒领着一个小丫鬟往前面走,那小丫头向来活泼,一路上咕咕唧唧不停,说着说着便说起陆赜来:“姐姐,刚刚大爷盯着你笑呢。”
  秦舒停住脚步,皱眉:“胡说,你不好好的当差,倒是关心谁笑没笑?”
  小丫头才十一、二岁,什么也不懂:“姐姐,我说真的。我那时站在大爷后边,见大爷站起来,姐姐给大爷解腰带,大爷便一直低着头对着姐姐笑。想来,那时候姐姐也低着头,没看见罢了。”
  秦舒站在那儿,一时只觉得心烦意乱,哄着小丫头道:“我不知道怎么解那腰带,想来大爷是笑我笨手笨脚吧?”又从荷包里拿出一角碎银子:“老太太向来夸我能干,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差错,只好封你的口,千万别说出去。不然,碧痕、神秀那起子人岂不是要年年都要取笑我。”
  那小丫头得了钱,高兴极了,一时之间哪里管什么笑不笑的,满口保证:“姐姐放心,我谁也不告诉,连我老子娘都不说的,管叫谁也取笑不了姐姐。”
  回了正院,老太太果然还没就寝,歪在床上听着碧痕给她念书:“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出自明代李贽的文章,具体哪一篇不记得了】
  老太太闭着眼睛点评:“这样说话,怪道那些口谈道德的人要骂他,说他狂妄,又是异端。”
  碧痕捂着书笑:“可是这样狂妄、异端的人物,在道观、书院讲学,听者又何止千万。”
  秦舒悄声进去,福身:“老太太,大爷已经安置下了。”
  老太太睁开眼睛,嗯了一声,坐起来:“说起咱们家大爷,我倒是有一桩烦心事,叫你们两个参谋参谋。”
  秦舒同碧痕都笑:“老太太可抬举我们了,我们两个丫鬟,能替主子参谋?”
  老太太叹气:“说起来也是一桩难事,老大这个人明年正月里就三十而立了,不说子嗣,便是房里人也无半个。听跟他家来的护卫说,在京里的时候,房里便是个丫鬟也无。”
  秦舒心里吐槽,没准是不喜欢女的呢?就连碧痕也欲言又止:“这……”
  老太太道:“也不为别的,只为了一桩事。他十七岁中了状元,打马游街的时候叫汉王府的郡主瞧见了,为了躲这亲事,叫道观里的蓝神仙批了个箴言,说是三十岁之前不得近女色,否则会有碍双亲。”
  这么一说,两个人都懂了,本朝对藩王严加管教,娶了汉王的郡主,仕途便也就完了,只能做个风雅词臣罢了。朝野皆知,汉王深得陛下皇后的宠爱,就算满朝文武上折子请汉王就藩,也一概置之不理,照旧留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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