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晚依旧目视前方,闭了双唇,不肯言语,一副“看你怎么胡扯”的神情。
陈烺也将没有自觉发挥到了极致,他还真就数道:“你看,我不是说了吗,就如同那日的昙花一般,我并不知情,那自然了,你好心提醒我们钱袋被偷一事,我也是不知情的。既都是不知情,又如何能与表妹你求我办事相提并论呢?一码事归一码事,咱们还是细细分清来算,比较好。”
元月晚冷笑一声:“哦,那请问您打算怎么算呢?”
陈烺稍稍侧身,面向她说道:“这昙花呢,我必是会还你的;你提醒我一事呢,他日若你也被偷了东西,我定也会好心告知于你的;那至于表妹你求我救下那女子一事,还是明镜湖游船来得合适。”
元月晚气笑:“那今天这一场呢?”她挥手示意这亭子里的一切,“这又算个什么?”
“这个嘛,”陈烺稍稍一思索,便又笑道,“自然是表妹尽地主之谊,请我们赏湖光雨景了。”
请你大爷的!元月晚心中怒骂,她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真是恬不知耻!
知她被自己气得不轻,陈烺心中得意,理了理衣衫,他问道:“昨日我没来得及问,你为何要救下那女子,还赠她银钱?”
“你怎么知道……”元月晚猛地转头,看他笑盈盈的模样,脸上写满了“一切尽在掌握”,她便猜到,是被他撞见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扭头直视了湖面,却不料手中鱼竿往下一沉。
“鱼上钩了!”她站了起来,欣喜说道。
那是一尾大青鱼,被元月晚钓上来之后,还活蹦乱跳地,丫鬟们费了老大劲,才将这尾青鱼给拿下了钩子,放入盛有清水的木桶里。
陈烺挑了挑眉,看了在桶里游来游去的大青鱼,啧啧道:“还真能钓到呢。”
元月晚置若罔闻,只对竹心木兰说道:“今儿中午咱们就吃鱼片汤。”
“那我们呢?”陈烺在一旁问道。
元月晚冲那柄置于一侧的鱼竿抬了抬下巴,说道:“鱼竿就在那里,要吃,你自己钓去呀。”
“小姐。”竹心小声提醒她道。
元月晚却只当没听见,面朝陈烺,微微地笑:“您没听说过吗?自己亲手钓上来的鱼,吃着才香甜呢。”
第12章
陈烺没有如她所愿去钓鱼,他优哉游哉地吃了几杯茶,看了圈风景,就又回去了。
等他那帮人走了,元月晚也就忙不迭地,叫人收拾了东西,打道回了竹里馆。
至于那尾大青鱼,自然是送去了大厨房里,交给汤嫂子做碗好汤。
及至午间,元月晚又去她母亲房里用午饭,鸡鸭猪肉都有,只唯独没有鱼。
“我鱼呢?”她问厨房里送菜来的人。
那丫头脆生生地答道:“临风楼那边来人拿走了。”
不等元月晚的眉头拧起,小丫头又送上了一张字条来:“这也是临风楼那边送来的,说是一并交给大小姐你。”
元月晚展开一瞧,上面一行字:我觉得,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鱼,吃着更香甜。
字条上没有落款,但写字的人是谁,早已昭然若揭。
“真是个强盗!”她气得将那张字条,揉作了一团,扔到地上,仍不解气,还要再踩上两脚,才算罢休。
黄梅雨下下停停,总有那么一两天,不是阴着,就是放晴。于是,在这个好不容易放晴了的天里,元月晚被逼无奈,一顶来自父母“要做好东道主”的大帽子就被扣到了自己的脑袋上,她还是要陪着陈烺等人去游湖。
明镜湖是这越州城里的一方大湖泊,形似菱花铜镜,水面开阔,风平时犹如一块碧玉,传说就是天上王母娘娘的梳妆镜掉落于此,化作了此湖,因此而得名。
明镜湖本就风光好,加之神话故事渲染,历代文人墨客诗词点缀,更添情怀,是以天气晴好时,多有闲人携带美眷,呼朋唤友,乘一艘画舫,吟诗作对,丝竹相和。
元月晚不是头一回来游湖,湖上四时景致她见得多了,况且今日又是被迫而来,更没什么兴致,只趴在了窗户上,听对面画舫上的乐姬弹一曲《春江花月夜》。
一边听,她一边又忍不住腹诽,这曲子弹得可真是不合时宜,如今分明已经立夏了,这白晃晃的日头,更不是夜里,可见那艘画舫上的人,一点也不懂情调,白白浪费了那乐姬弹的一手好琵琶。
“好听吗?”她听见背后陈烺问道。
她没好气地答:“好听,你要不开口,那就更好听了。”
噗嗤一声,是陈炼笑出了声。许是被他兄长瞪了眼,元月晚再没听见他的笑声。她也懒怠回头看,关她什么事。
画舫悠悠荡荡地飘着,湖面送风,是初夏清凉,就在元月晚觉得自己快要昏昏欲睡之时,瞥见不远处岸上的一幕,她顿时就又清醒了。
“各位叔伯娘子行行好,赏口饭吃吧。”岸上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正向沿途的路人们乞讨着。
元月晚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了,那不就是上一回差点偷了陈烺等人钱袋子的小乞儿吗?
她回头望向坐在桌边的三人,很显然,记性好的不止是她。
“怎么会是这样?”陈炼皱了眉,看了看陈烺,又看了看林长风,“那天咱们不是送他们去了打铁铺子吗?”
“什么打铁铺子?”直觉告诉她这里头一定有故事,元月晚赶紧问道。
“唔……”她身侧已然躺倒睡着的元月英,发出一声不满。
她放下了手中扇子,两只手都去捂了元月英的耳朵,又问陈烺他们:“什么打铁铺子?”
那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没一个开口的。
元月晚却是个聪明人,只看他们三人此时的神情,心下便猜着了十之八九。她挑了眉,作恍然大悟状:“你们该不会……”
她抿了嘴要笑,看见陈烺登时沉下的脸,她就又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说:“要不,还是你们自己来说吧,我怕我猜得离谱。”
最终还是陈炼一甩手,叹气道:“做都做了,还怕讲出来吗?更何况,当初咱们行的也是善事。”
元月晚努力按下自己想要看笑话的心思,面上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来,且听陈炼说道:“那晚你们走后,我们原也不想同那两个小孩儿过多纠缠,打算拿回钱袋,就放他们走。哪知道他们却先哭了起来,说是家中还有病危的老父,就等着请大夫去瞧,还说,我们若是不信,他们可领着我们去看看。”
“然后你们就去了。”元月晚料事如神。
陈炼点了点头:“看那两个孩子哭得可怜,我们就去瞧了,的确有个老父,住在四面漏风的茅草屋里,见我们去了,连从破草席上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躺着就说要给我们磕头赔罪。我们瞧着这家子确实难过,就给了点银子,又想起初来越州城时,去一家铁匠铺子里钉马掌,正好那家师傅说想找个徒弟,我们就又领了那两个孩子,去铁匠铺子拜了师。本以为他们会安心过下去,谁知道……”他手指了岸上,气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看他们这一个个的,脸上都不大好看,元月晚虽然心中觉得十分地好笑,但依旧要摆出一副同情的模样来:“确是辜负了你们的好心了。”她说。
陈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吩咐道:“靠岸。”
元月晚瞧了他,难不成,他还想要再去感化那两个小乞儿?
画舫靠了岸,先前为陈烺充作打手的男子——此时元月晚已知道,他名唤卫卓,是陈烺的贴身侍卫之一。他一人下了画舫,不多时回来,手上提着那两个小乞儿,轻松仿佛拎了小鸡崽儿。
“少爷,人带回来了。被偷的人,荷包也还回去了。”卫卓回禀道。
“饶,饶命啊。”那两个小乞儿见了在座的人,多是眼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告饶了再说。
“说吧,”陈烺撩了袍子下摆,问他们,“不是跟着师父学手艺吗,怎么又出来偷东西了?”
“我,我们……”那两个小乞儿对视一眼,又都不说话了,只低着头,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怎么,还不肯说是吗?”一旁陈炼也开口道,他往上撸了撸袖子,“这是逼着我要动粗啊?”
“怎么这么吵啊?”元月英终于被吵醒,她揉了眼睛,喃喃唤道。
“没事儿,过来看戏。”元月晚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陈烺很是瞅了她一眼。
“得了,你们不肯说,那就我来猜猜吧。”等元月英过来,元月晚又看向那两个小乞儿,对上他们疑惑的视线,她微微一笑。
“方才你们说,他们家中还有一病危老父,可是真的?”她问陈烺等人。
陈炼一甩袖子:“那还能有假?我们可是亲眼所见。”
林长风也点了头:“的确如此。”
元月晚便笑:“哦,那是谁告诉你们说,那人就是他们的父亲呢?”
“他们自己承认的呀。”陈炼一摊手。
元月晚却摇了头:“你们常年居于京城,养尊处优,怕是不知道,如今世上有这么一号人,他们专门拐卖人家的儿女,轻则便如他们这般,”她指了那两个小乞儿,“稍微伶俐一些的,被打发出来借着乞讨的名义偷盗;重则的,是那些不大灵光的孩子,他们被打折手脚,挑断筋脉,或是弄瞎毒哑,变成一个残废,那才叫真的出来乞讨。我想,他们所谓的‘老父’,便是这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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