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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钟,琥珀浓 (容九)


  可是他承认了,她竟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兴许是不太了解,现在的漕帮,是做什么的……是开赌场,妓院,还是……”
  他深吸一口气,“我杀过人。”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弟弟极为陌生。
  好半天,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我记得,你最害怕血了。”
  “早就不怕了。”祝枝兰说。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皇帝都变,家说没就没,人又有什么不能变的?”
  “不论世道变成什么样,都不是你自甘堕落的理由……”
  “我自甘堕落?”祝枝兰点了一下头,眼睛里却已经冒出了血丝,“是,比起你那科学家的哥哥,我这样子的确实算是种堕落……”
  “诚树!”她唤了他的本名。
  若祝枝兰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也许她会愤怒训斥他,或是上手揍他,但他不是。
  她试图让自己稳住,问他:“是不是……阿玛走的时候,没有留下点什么产业?哪怕尚有一瓦遮头,你有手有脚,也可以自食其力,车夫、伙夫、帮厨,但凡能活下去,就不该……不该让自己做沾血的行当……”
  祝枝兰倏然起身,踱了一个小圈,仍然抑制不住焦躁地踹了一脚身旁的边几,“哐当”一声瓶瓶罐罐落地,外头有保镖进门询问,他一声怒喝:“都给爷滚远点!”
  他回头,见姐姐一脸被吓到的样子,想要过去,云知下意识站起身来,退了一步。
  祝枝兰没再往前。他坐回到沙发上,从衣兜里揣出一支雪茄,点燃,猛吸了好几口,“姐,只有你还活在宣统年,我们紫禁城中所有的人,但凡从那年走过来,没死的,早不再是当初那个活法了。”
  她浑身一震。
  他道:“你说阿玛的产业?他走之前,陆氏那个贱人就把地契、房产都带走了……我是东拼西凑、借债给阿玛办的后事,这是他临走前嘱咐我的,爱新觉罗家的体面,哈哈哈,我这没有用的儿子,总不能连他这最后一个要求都办不到吧?可谁能想到呢,这最后的一次‘体面’,送我上了天津的头刊——你弟弟我人生中第一次上报纸,标题是‘满清虽亡,亲王之子爱新觉罗城树奢靡之风未败,堪称前朝之败类’……”
  “都能来踩我一脚,就连街边的乞丐都可以来骂我一句清狗!”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祝枝兰竖起左手食指,先指了一个“一”,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是一个人就活不了,而是……只剩我一个了。”
  云知透过依稀水气,看着祝枝兰模糊的面孔,想起儿时他撒娇时她哄着他会护他一辈子。
  “姐,说话不算数的人,是你。”
  “是你先走了,额娘才那般伤心,你们一个一个的走,本是谁起的头。”
  他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开着刃,清晰无误钻入她的耳朵里,沿着血流,钉在心上。
  祝枝兰缓缓抬起头来,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重了,又道:“好在,如今你回来了,你我既是唯一的亲人,我只盼着你不要去理会别人口中所谓的是非,好么?”
  云知张了张口,一个“好”字到了嘴边,到底没有说出口。
  祝枝兰的眸光瞬间黯然下去。
  这时,“笃笃”两声敲门之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外边有人道:“七爷,刘市长到了,在会客厅等您。”
  祝枝兰拿出手帕擦干眼泪,又戴上墨镜:“若你不愿留在这儿,我让人送你回家。”
  云知当然没坐他的专车。
  今夜风大,坐黄包车上,珠串的眼泪都能被打散。
  耳畔不断回响着小七的那几声诘问,直到回家关上门,躺在床上,依旧挥之不去。
  她对自己说,小七只是说的气话,但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也许那些话他在心中早想过千遍万遍,直到今日才脱口而出。
  如果当年她没死,或许额娘之后也不会重病离开,而小七……哪怕在阿玛额娘离世的时候,她能陪着小七一起守在孝堂里,也许他都不会走上这条路。
  那个时候,她是死者已矣,但对小七而言,却是凡尘俗世的弃儿。
  方才,小七迫切而又充满期盼望来,她知道的,他只是渴求一个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能无条件站在他身畔的亲人,仅此而已。
  至少在那一刻,她该答应的。
  可是,她做不到。
  若连她也默许,他在这条路上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然而,未曾经历过宣统三年,没能从1911年一起熬过来,哪有立场劝人“改邪归正”。
  可生老病死,福祸旦夕非她所愿,这又岂能作为自责之过?
  云知一遍遍自我怀疑,又一遍遍自我开解,告诉自己过几天小七找个机会将话说开,也许就没事了。
  之后几天,祝枝兰没再主动联系过她,她也试着打过一次电话,却是徐畔接的,说:“七爷在会客,他先前吩咐过,若是小姐想见他了,直接来鸾凤园就好。”
  云知听这语气,是这家伙还别着劲,想等她先低头。
  她“啪”放下电话,心中虽堵,总算还能将精力都投入课业之中,除了吃喝睡之外就是学习,也算是过一日算一日。
  只是这种状态持续没多久,许音时就发现不对劲了。
  “你最近怎么了?一天到晚都埋在书本里,也不怎么爱说话。”
  “有么?”云知打了个哈欠。
  “从上次大都会回来你就这样了……是不是傅闻又想什么花招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
  说起来,她放了傅闻鸽子,本以为这小爷势必要找她岔,没想到第二天他不仅主动将包还给她,还说“交往这件事要不再考虑考虑”“就当做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就不要和其他同学提及”诸如此类的话。
  云知也没什么劲头去关注傅小爷滚轮似的心理波动,连带着对周围的事物都产生了钝感力——就连宁适好几回在她班门前兜圈子、或是在操场擦肩而行她都没察觉。
  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若是念好书,能食其力,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带着小七生活了?
  她知道这个想法是多么的不切实际,但除此之外,又好像找不到别的出口。
  她需要更快跨越瓶颈。
  没日没夜的学习当然颇有成效,然而,超负荷的学习没能持续多久,云知发烧了。
  严格来说不是她自己发现的,是许音时下课拉她时摸到了不对,于是不由分说拉她去找校医,一量体温37.8°,慕医生给她检查了喉咙说:“扁桃体充血。”
  尽管发烧,她也并没有感觉太不适,只问:“还能上课吧?”
  “你这是疲劳引起的抵抗力下降……”慕医生在药袋里塞了根温度计,“多听几节课也不是说不行,自己实时监测,过三十八度五就先吞一粒药……”
  云知连连应好,等出了医务室,许音时劝她回家,云知说:“过一阵就是月考了,我还有很多知识都还是半知半解的,这一回家,又得落下多少……”
  “你不是说请家教么?”
  “大概暂时请不了了,不好意思啊小音,本来说好了带你一起……”
  “我没什么,怕你累着了。”许音时还是觉得她哪里不对,担忧摸她额头,“真的还好么?”
  云知点头:“小感冒而已,多喝热水,睡一个大觉就没事了。”
  说着没事,临近正午体温一度飙到了三十九,服过药后又降下来了,云知心道这身体果然扛造,连喝了几壶温开水,又这样混了一天课。
  只是夜里体温又会反复,云知只当是感冒的正常过程,没当回事,吃过药后次日醒转,虽说精神仍没见好,但温度下来了也不算难受,又正常上学去。
  她虽然生了病,但自己不说,伯母姐姐们居然也没察觉出来,等到两三天,更多症状频频冒出,她不得不叫幼歆帮忙递假条,三伯母远远听到她咳嗽,忍不住说:“云知,伯湛还在客厅里玩儿呢,你要是不舒服还是回屋里休息吧。”
  她本来也就是出来盛汤婆子的,闻言自回屋,也没再出来。
  大伯母总算还知道关切,午饭前就让小树将饭菜分好给她端屋里去,中途询问过一回要否让司机送去医院瞧瞧,云知蜷在被窝里,一个脚指头都不想钻出去,大伯母也没勉强,吩咐荣妈煎一服受寒常用的草药端进去,不一会儿听说她发了汗,就由着她自己睡。
  云知也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晕沉沉间,周围的景致仿佛都变了样。触手处,是熟悉的湖色缎被,紫檀床榻上的高梁上挂着如意绳坠,她愣怔了一下,转过头,见床边额娘捻着勺盛汤药,说:“躺好,还烫着呢……城树,在外边捣捣什么,没看你姐病着呢麽!”
  “我这不是怕那些烦人的知了吵着五姐了么?”小七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袖子和裤腿都挽着,是十岁出头的毛头孩子模样,一见床上的姐姐“扑哧”一声笑出来,“姐!瞧你!你的黑眼圈都掉到下巴去了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前仰后合,没瞧见额娘使的眼色,直到身后一声冷哼,他一个激灵:“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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