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回首皆是你 (青橘微甜)

　　殊艺道长像个兄长一般, 敞开怀抱，让傅喆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哭个彻底, 心思也能轻松一些，不至于自己把自己逼入死胡同, 钻了牛角尖的人怕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就像宁淮，宁可与全世间作对……
　　凄凄戚戚的嘤嘤哭声时断时续, 傅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殊艺道长轻拍着她的背给傅喆顺气, 这个场景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殊艺为了避免自己陷入久远的回忆中，将指尖狠狠的扎进自己手心——想来自己应该也是了无牵挂, 避世而居不过也就是图个清静……你有为谁拼过命吗？有罢……只是那人从来都不知道。
　　听着傅喆哭声渐渐缓和起来, 殊艺道长怜爱有加拍了拍傅喆的头，柔声细语：“小喆，你先休息一下，等养好精神我们在按计划行事，眼下你思虑过重, 郁结于心，想必也是熬了许久，师叔都明白，暂且放下心头大石，安稳地睡一觉。”
　　傅喆这段时间大抵过得十分难，心里堆积了所有的冤屈就像个堰塞湖，而今噩梦成了缺口, 一个姑娘要一声不吭的咽下那么多苦，心里藏不住事却拼命硬扛着，身边唯一一个可以相互依靠信赖的人却不得不离开, 实在是命运弄人。
　　傅喆像个听话的孩童，点了点头，旋即就抬起一双肿得像核桃一般的眼睛，可怜兮兮看着殊艺道长问道：“师叔……顾延……王爷，他真的……没事吗？”
　　殊艺道长清隽的面容在昏暗灯光下更是柔眉善目，让人有种安心感，看着傅喆这种期盼的眼神，殊艺道长实在是不忍心把他昨日与清宏道长一起给晋阳王卜卦之事告诉傅喆，那是极凶之卦——两水重叠，坎水为险，进固险，退亦险，进退两难九死一生……
　　殊艺道长心里也不踏实，但卜卦之事，向来也只是预示，未必成真，他抿唇一笑，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他会逢凶化吉，你且放宽心。”
　　听到殊艺道长的话，傅喆不禁再次热泪盈眶，对的，王爷会逢凶化吉……
　　殊艺道长好不容易才把傅喆给哄住，肩头衣衫都叫她泪如泉涌给打湿了，点了她的安眠穴，心念着让这姑娘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等她恢复一些精神再说罢。
　　看傅喆泪痕还挂在脸上，转身就吩咐了丫鬟去给熬些安神汤，便趁着天色青白时分，策马去了清宏道长的别院。
　　阗晟朝的命运尤像天上那沉沉匝匝的云，清风明月何处寻？
　　三日后，阗晟朝廷户部尚书陈一郎被半夜打更的更夫发现命丧在自家府上，尸首直接被腰斩成两段，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一夜之间，陈府上百口人全数无声息被屠尽，他们无一不是被蒙上眼，嘴巴塞上布条……身首异处。
　　更夫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可怖的画面，顿时惊得元神不稳，脚都发起软蹄来，哭着喊着连滚带爬就去报了肇州官府。
　　京兆尹秦源那时尚抱着歌姬在睡梦中，咂巴着嘴，听到衙差诚惶诚恐来急报，吓得人从床上滚了下来。
　　兹事体大，秦源立马就派遣人马跟着自己赶到现场一看，这猪头人身的京兆尹哪里亲眼目睹过这番血腥屠戮的惨事，人还没进到内院听衙差禀告，只瞥见了陈府大门赫然插着牧屿军军旗……就已经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唯有叫人先抬回府上。
　　朝堂命官及其家眷家奴一共一百一十二号人，同一时间在阗晟京城肇州被全家灭门，很快，陈府上下被屠的消息在夜里不胫而走，肇州城在天还没亮时，全城百姓都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之中，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心间。
　　这厢傅喆被沈三急切的拍门声从睡梦里硬拉出来，傅喆脑袋还在放空，尚未完全清醒。
　　门外头沈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看拍了好一会门，傅喆也没出来，沈三不得已对门内大喊道：“大人！大事不好了！户部尚书陈一郎全府都被牧屿人杀了！”
　　刹那间，傅喆好像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浑身一个激灵，径直坐了起来，正在思索着沈三话里的重要信息，什么！！牧屿？！全府杀了？！
　　“大人快起来去陈府看看罢！大人！您听到了吗？大人——！”沈三边喊着话边继续拍门，那繁杂刺耳的拍门声就像傅喆的心跳似的，突突个不停，傅喆意识到大事不妙了！牧屿刺杀行动已经开始了——
　　一想到这，傅喆犹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瞬间就清醒了，两眼怒视，立马翻身下床，一把拉开门，急切问道：“陈一郎全府被杀？！”
　　沈三见状立马颔首拱手道：“是，大人！一百一十二口全数被屠，连陈一郎那刚满月的孙子也未能幸免！”
　　闻言，傅喆只觉浑身血液在逆流，她用尽气力怒吼：“简直丧心病狂！！”
　　傅喆不可想象在肇州，在阗晟心脏地带，在玟政皇帝眼皮下，牧屿军就这样消无声息得杀尽一百多人……
　　傅喆愤怒得浑身发抖，拳头攥得指节咯咯响，牧屿人实在太可恶！欺人太甚！这就是牧屿的刺杀行动？他们已经开始了——时禹！提醒过我，我——！眼下想多无用，赶紧去现场看看究竟。
　　傅喆转身回房，简单收拾好，带上沈三、沈六两兄弟便衬着夜色策马狂奔而去。
　　这一路夜风将傅喆斗篷吹得扬了起来，傅喆脑海中涌现得是鸿生寺那一幕，同样全数人员被屠，为什么牧屿军可以残忍到这种地步，畜生不如的东西！
　　傅喆快马还没到陈府，那空气中吹散出来的血腥气已经教人怯步。
　　只见陈府门前有一大帮衙差正在值守，不让闲杂人等入内，傅喆与沈三、沈六刚下马就被拦在外头。
　　三个佩刀衙差亮出半截明晃晃大刀，中间个头稍高的衙差严正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违令者就地处决！”
　　傅喆抬眼看了看那个衙差，还没发话，沈三就大声呵斥：“让开！我们大人乃皇上钦点的玉衡将军亦是今科武状元，擦亮你的狗眼，简直大言不惭！难道你不知道以下犯上视为大不敬吗？！”
　　傅喆这一听，这沈三倒很会来事，这下不用自己出手。
　　那厢沈三话落，傅喆也意思意思轻咳了两声，三个衙差面面相觑，既不敢违抗京兆尹秦源封锁现场的命令也不敢得罪眼前这个女将军，好歹她名头可是皇帝老子钦点的，俗话说，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高个衙差一改刚才的高姿态，颔首低头恭敬双手作揖道：“大人，小人也是受京兆尹大人之命需封锁现场，您还是请回吧，还请您不要为难小人的好。”
　　“你——”沈三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刚才那话不就是白说了吗？！说来说去还是不让他们进去看个究竟。
　　沈六倒是比自家三哥来的沉稳得多，他伸手按住了沈三肩头阻止他想要上前理论的举动，不要将事态严重化，现在不是时候。
　　傅喆这回也是沉得住气，她也侧头喊了沈三一声，沈三左顾右盼唯有作罢。
　　傅喆沉眉想了一会，阗晟朝户部尚书一门被灭，陈一郎位高权重属于阗晟核心政治人物，牧屿居然敢在肇州城公然行刺杀戮，这种行径，无论是放到国家层面还是百姓层面，事态都是极其严重。
　　现在这些值守衙差也是不敢有半点差池，朝廷命官被灭门事关重大，我既没有皇上口谕也没皇上指令，的确不宜贸贸然硬闯，姑且现在这个消息已经被传报到皇上耳朵里，我先上早朝，再作定夺。
　　虽然时禹曾说过牧屿军有一波刺杀行动，但是傅喆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会那么快……眼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户部尚书全府被屠消息已经连夜上报至玟政皇帝寝宫里，玟政皇帝闻此消息，一口郁结之气堵在胸口，好一会才缓过劲，姮贵妃一见皇上脸色铁青像提不上气，吓得早产，连忙急召御医入宫。
　　这日早朝，朝堂上气压极地，大臣们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直到玟政皇帝坐到龙椅上，下面的百官臣子才勉强提起一点精气神。
　　玟政皇帝一眼望去，户部尚书陈一郎的位置空缺出来，心中顿觉百感交集，一阵阵心绞痛随时而来。看玟政皇帝难受得靠着龙椅喘粗气，袁公公一时间也是吓得六神无主。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大气不敢出，生怕惊扰到玟政皇帝，只得时不时往殿前瞟两眼立马就垂下来。皇上尚且如此，别说其他大臣了，更是恐慌不已，怕下一个牧屿刺杀或者灭门的人选就就是自己，人人都想自保。
　　傅喆侧着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京兆尹秦源，这猪头脸色难看得就跟死人差不多，站那跟一坨肉摆那效果无差，估计吓得够呛……再看看其他什么兵部尚书魏青啊，吏部尚书赵远，一个个都像个鹌鹑似的。
　　傅喆不禁心中感叹，真的是要指望你们这群窝囊废给阗晟撑起个脊梁，也是难！
　　收回目光，傅喆正琢磨着不如趁机把自己跟师父师叔商榷已好的计划放到台面上，让皇上拍板定下，我才好进行下去，不然怕是寸步难行，这户部尚书被灭门也许是个契机。


第66章 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