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回首皆是你 (青橘微甜)

　　晋阳王顾延初到元月城本想寻个官家驿馆暂歇，但看众人一路上尽忠职守，披星戴月，风餐露宿，颇为辛劳。
　　思来想去，顾延念着犒赏大家，便一砸千金包下了元月城最旺场的勾栏院——醉红颜, 派人请来了当地最好的戏班子助兴，这一夜众人乐此不疲的载歌载舞，酒足饭饱后正一个个东倒西歪在醉红颜内堂, 怀抱美娇娘坐在台下听着歌姬唱当地那些莺莺燕燕小曲儿，甚是惬意。
　　只剩袁洋一个贴身保护着晋阳王，他们在二楼半开放式的厢房里，厢房有一面是可以看到内堂的，这处既避开了人群，也可以静心听曲。
　　袁洋受清宏道长之命，护送晋阳王南下，这路上他就连睡觉也是守在顾延床边，顾延开始时总觉得不大习惯，但思虑再三，还是应允袁洋守夜，毕竟大业未成，还得保障自身安危。
　　袁洋倚在有半人高的木栏前，撑着双手探头环视了楼下那些勾肩搭背痴男怨女逢场作戏的场景一周，不禁摇了摇头，对于他来说，相当不适应与陌生人有这么亲密接触，唯恐避之不及。
　　但无独有偶，让袁洋非常好奇的是，怎么王爷也跟自己如此这般……洁身自好？
　　呃，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妥……但传闻中，晋阳王不是深谙此道的吗？
　　想着，袁洋便收回身形，抱剑在胸转过身靠着墙边，眼眸余光扫过坐在不远处的顾延。
　　恰在此时，楼下传来一阵人声鼎沸的欢呼，袁洋再抬眼，就见顶阁内突然下起了漫天花雨。无数片黄的粉的红的紫的花瓣摇曳着身姿缓缓飘落下来，此情此景，真的足够抚慰烦躁不安的人心。
　　只见数十个娇媚的婢女从内堂顶阁往中空舞台上撒起花瓣来，撒起了一层又一层像是源源不绝似的，袁洋不禁看呆了，刚想开口叫晋阳王看这美景，没想过一眼看过去——
　　顾延正垂下长睫也在看着这满天飞舞簌簌下落的花瓣雨，映着厢房内大红灯笼的光，能看清他脸上细微表情。
　　袁洋原来还以为晋阳王就是一座精美绝伦的冰雕，自身带着教人冰冻三尺的气场。除了面对傅喆时才会有点像常人的精神气，对他人，晋阳王脸上向来没有多余表情，袁洋一度甚至以为他是连笑都不会的人，看来并不是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什么美好的事，顾延唇边居然带着一丝笑意，那修长白皙如玉的指节间握着一只玲珑剔透琉璃酒盏，刚巧一小片淡黄花瓣随风飞舞，落入他的酒盏中。
　　顾延一见，顿时眉开眼笑，连眼梢尽是柔情，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微醺中的顾延情不自禁端起酒盏，浅抿一口酒，花瓣粘在他唇边，他伸手一粘，花瓣就落在他指尖上。
　　在这小小的花瓣面前，顾延收起了那副冷冽高傲的面孔，就这么不言不语的专注看着这片花瓣，他的眼眸好像穿越了时光回流到了玉荣山上，那场花雨下的傅喆对顾延细语：“你说你会护我一生安康顺遂……”
　　顾延连日来淡薄的心境也被这一片小花瓣给搅乱了，看见这花瓣，睹物思人，他在心里呢喃道：喆儿，我会的，我会护你一生安康顺遂……等我……
　　袁洋从未见过如此这般模样的晋阳王，平日里晋阳王都是一板一眼，虽然不如外界盛传那样浮夸无能，但王爷对谁说话一直都是清清淡淡，此刻却对着一片花瓣着了魔一般。
　　顾延自顾自沉醉在自己的思绪中，他慵懒的侧坐在深棕色雕花木凳上，衬着他那无暇的侧颜，让人看了直觉眼前展开的就是一副精雕细琢的画。
　　袁洋也不禁默默感叹，晋阳王之貌的确是冠绝阗晟……晋阳王比平常男人少了那份粗鄙之气，却恰恰多了一份俊秀英气，此等谪仙容貌的男人也难怪在阗晟久负盛名……
　　袁洋越想越觉得心中不是滋味，这是命啊，人家那可是王爷，长得好，出身好，也是常理之中的事，这人与人之间的待遇就是天差地别……哎！投胎也是有讲究靠技术的。
　　袁洋无奈地重重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对顾延说：“王爷，您……不下去玩玩？”
　　听到袁洋唤他，顾延这才不徐不慢地抬起眼梢，看了袁洋一眼后又低头看着花瓣，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回道：“风月之相不过掩人耳目，本王听听曲儿喝点小酒已是心满意足。”所思之人不在身旁，看什么吃什么其实都是走马观花罢了。
　　这下，轮到袁洋尴尬起来，手足无措，“呵，原是如此，我还以为——”
　　没等袁洋说完，顾延又抿了一口酒，把花瓣拢在手心中，用指腹细柔地摩挲着，嗤笑道：“以为什么……以为本王就好流连在烟花之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身？”在场只有袁洋，而他是暝瑶观的弟子，顾延也无需惺惺作态去扮演一个纨绔王爷。
　　顾延的话听得袁洋头皮都发起麻来，刹那间就觉得是自己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滋味……
　　“呃……也不是，王爷这般风雅人物——”袁洋根本没想到顾延会这么直白的把心中所想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一时间可以说是接受无能，他想破脑袋瓜子也找不到应该用什么话来回应更适合，又怕不小心再捅娄子。
　　袁洋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憋不出半个字来……谁知在他愁得满额冷汗，满脸为难时又闻顾延一句：“本王……想她了。”
　　“……”这下袁洋可是头都大，哀怨的腹诽：我到底做错什么要遭此报应啊？都怪自己说什么不好，但是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王爷平日里看着这么冷冰冰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番“软”话，实在太叫人匪夷所思了，难道是因为喝了酒，所以显露真性情？
　　袁洋苦不堪言地挠了挠头，正当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倏地抬眼就惊见在顶阁有个佯装成侍女的蒙面刺客攀扯着悬挂在顶阁大粱上彩布，急速挥霍银光闪闪的大刀朝顾延直飞过来。
　　这么魁梧强壮的侍女袁洋也是第一次见，吓得当场直觉自己全身血液都逆流！本能意识就去拔剑——
　　“王爷——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袁洋惊呼声未断，眼看那大刀都快要砍到晋阳王的手臂上，袁洋顿觉心一下就沉到冰湖底，连呼吸都慢了一拍，他根本无法想象要是没有护住晋阳王该怎么跟师父师妹交代……
　　眼下紧急得不容袁洋有他想，权宜之计唯有直接飞扑过去以自己身体挡住顾延要害，袁洋跃过顺手操起一旁的凉果盆往刺客脸上砸过去的时机，将剑拔出来挡住刺客刀刃，旋即揽过顾延一同滚落在地上。
　　袁洋本想大声呼唤同伴来支援，奈何却被另一波从厢房正门包抄而来的刺客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顶倒霉的事真叫他给碰到了，袁洋一个对十个，再看着这帮刺客如此魁梧的体格还有耍刀招数头上的绑得辫子，猜想这帮刺客极有可能就是牧屿人，他们人高马大的，一个体型顶袁洋两个，难缠得很。
　　情急之下，袁洋不得已用身体挡在顾延跟前步步退到墙角处。他大口得呼着气，怒目圆睁，眼内红丝凸现，双手握着剑不敢有一丝松懈。
　　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即便是袁洋打过无数场，但这次怎么会突然杀来一波牧屿刺客，晋阳王的行踪他们都没有对外泄露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延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刚落地时前额还撞了一下，耳边正嗡嗡的响着，他大抵猜到是遇刺，他越过袁洋后肩看向这一排目露凶光举着血刃的刺客，从他们这身打扮不难看出是牧屿刺客。
　　牧屿！牧屿！！顾延心头那股国恨家仇的火瞬间就烧得极盛，他牙关咬得格外紧，拳手也死死攥得自己生疼……犯我疆土者就在眼前，他们还叫嚣着要杀了自己，这口气让晋阳王怎么吞的下去，但形势上，自己的确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怒火攻心恨意渐浓，烧得顾延眼眶都发红。
　　与此同时，醉红颜的内堂里，晋阳王那出发时洋洋洒洒的二十多号人马被这帮有备而来牧屿刺客给杀了一大半，血腥浓重得直冲上顶阁，到处都是尖叫哀嚎，堪称人间地狱一般，头脑尚清醒的沈大沈二兄弟脚踩着同伴的鲜血，正在与牧屿刺客拼死一搏。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今晚会是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欢乐时光，那些死不瞑目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的人，已经横七竖八的倒卧在血泊中，与世诀别……


第63章 人间修罗场
　　往昔繁花似锦, 客源如云的醉红颜，想那老鸨从晋阳王手里得来的金元宝还没捂热她人先凉透了……
　　此刻醉红颜这座远近驰名的勾栏院，简直成了血淋淋活生生的人间修罗场, 满目血红尸骸遍地。
　　牧屿刺客不论男女见人就杀，任凭他们如何惊恐哀求, 这些刺客就如同没有灵魂的扯线木偶，无动于衷。
　　动作麻利, 手起刀落, 哪怕被血喷溅了一脸, 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根本毫无人性可言。
　　醉红颜院内, 走廊上男男女女尸体遍地皆是, 地板上流淌着的鲜血全是从这些尚有余温的尸体里渗出来，刺客就连脚踩上那些血印都已经是黏黏糊糊，浓重如雾障一般的血腥气不停刺激着人的感官神经，熏得人直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