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回首皆是你 (青橘微甜)

　　翌日，一晚上都在自己较劲的阗晟挂名将军——傅大人便挂着两个浓重黑眼圈在五更不到的时分，就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梳洗穿戴齐整就想立马进宫去。
　　傅喆这种性子，根本忍受不了被事儿堵在心头却没个解决苗头的煎熬。这一晚下来，她也累得够呛，硬是吊起两只眼打起精神来应对这烫手山芋。
　　最后，傅喆决定居然还是豁出去，她打算今日退朝后找个借口，私下与玟政皇帝商议关于朝中大臣已被时定舟奸细策反和刺客入城暗杀之事。
　　哪怕傅喆自觉这并不是一个好计，但她也真的是别无他法。
　　只见傅喆面色凝重，面容也有几分憔悴，她站在房门口踱步思忖了一会，准备扬手叫下人备马车时，思来想去，傅喆再三斟酌之后还是觉得不妥，她不能就这么贸贸然把这事给说出来，万一……万一这只是时定舟的另一出计谋戏码，时禹也不过是个木偶戏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自己不就上当了？姑且不论真假，但这事要发酵起来，敌人那方岿然不倒而我们自己却自乱阵脚。
　　她这前脚刚踏出房门，顺势抬眼瞧见这青白天色，忽地阴沉脸色下的两眼倏地发起亮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傅喆心间都开始急促跳动起来，她立马又退回房内，双手一拢，关好房门，一步并作两步坐到书桌前，手脚麻利的备纸磨墨。
　　傅喆这态势像是要准备大干一场声势浩荡的大事，此时她满脑子都是一个人——江治云。
　　对！江治云！找大学士，顾延临走时也交代过我，有事就找大学士去。应该比我自己想出来的法子要靠谱吧？
　　傅喆此时正是想给江治云写封密函……但是这纸也铺好了，笔墨也好了，笔也提到半空中了，唯见傅喆浑身微微发着颤，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迟迟不敢下笔……
　　傅喆想起了江治云，也忘了自己的短处就是……对于傅大人来说提笔比耍剑要难很多……果然“僵持”许久，傅喆泄气得把笔扔在一旁，生着闷气，跑到茶桌边，拽了拽自己发皱的朝服衣角，斟了杯满茶，灌了一口，甩了甩脑袋，她决定还是先找人去请江治云来府里密议更为妥当，生怕自己走错一步接下来就步步错。
　　偏巧派出去的侍卫，被大学士府上管家告知江治云下了淮南，这一时半刻，远水也救不来近火！
　　现下只剩傅喆自己急得直跳脚。而后，慎重起见，傅喆还是把这事先搁置。料想时定舟动作也没那么快的。
　　接下来的日子，可谓举步维艰！傅喆这一天几天都是不停的触霉头。
　　上早朝，因不大懂得朝堂规矩，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好几次听到一些大臣对于目前阗晟朝内外形势的分析还有建议都觉得颇为气愤，但生怕自己说多错多，玟政皇帝还特意点了几次傅喆问如何？傅喆只敢说，臣不敢妄议……毕竟让傅喆坐到这个挂名将军之位的人是阗晟皇帝，在众大神面前，傅喆形同摆设。
　　他们如何看待晋阳王，就如何看待玉衡将军。即便这帮道貌岸然的士大夫才是真正的酒囊饭袋。
　　傅喆在朝堂上受尽非议与冷眼，但胜在皮糙肉厚，跟在晋阳王身边那么久，早就“百毒不侵”，但当玉衡将军拿了交接文书兴冲冲去了兵部领专属兵符与将印，被好几个校尉当着她的面子话中有话的“奚落”一番，但碍于职权上下级之分，这几个校尉也不敢说得太出面，但在场有心的人几乎无人不懂，他们看来，傅喆是因为攀上晋阳王这“高枝”才上了这个“台面”。
　　一个武状元的头衔在军队里跟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战功赫赫出身的将士出身，根本没有可比性……
　　傅喆哪里吞得上这口气，心想着总有一天要你们这帮泥腿子刮目相看！毕竟自己的确是没有战功的挂名将军，还是个姑娘家，处境十分尴尬。
　　但傅喆也没有办法，虽然自己不愿意，但毕竟需要她自己得亲身走这个过场，去完兵部还得下到军营，傅喆也是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打着“铜墙铁壁”“刀枪不入”跑了一趟。
　　底层士兵很多人看见这个女将军也是一脸不可置信，觉得这给姑娘来打仗受罪，阗晟是真的要“亡国”了吗？这一趟傅大将军也受了不少官兵的冷眼，连带指派给她的两个副将都觉得自己被傅喆“连累”脸上无光，脸色也是极其难看。
　　所以傅喆都是走了个过场自讨没趣回了晋阳王府。
　　但傅喆的一肚子怨气没处发，也没个诉说的对象，自己的字写得奇丑，想写封信给顾延也做不到，最后这下满肚子牢骚都怪到顾延头上……
　　趁着这晚月黑风高，傅喆心思烦闷，也没心思练剑，她有种被全世间瞧不起跟孤立起来的感觉。到这个节点，她视乎更能明白晋阳王一路走来的各种不容易。
　　傅喆一个利落翻身攀上了屋顶，看着天上的星星月亮……月色清亮，傅喆坐在石梁上，杵着双手，看着银盘般的月亮，思春了。眼前晋阳王顾延的脸从月光中清晰起来，轮廓分明，依旧俊郎轩逸，相思似乎更重。
　　傅喆轻叹一声，小声道：“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呢？王爷要是在估计两下就解决掉了。”
　　“顾延啊顾延，傅喆好想你呢，你是不是也在看着同一轮明月，你想起了我吗？”傅喆低着头正唉声叹气道，忽闻耳边好像听到什么熟悉的鸟鸣声，闻声忽远忽近，时有时无，正还在琢磨，准备抬头张望四周的时候，被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清宏道长一掌猛力拍在后脑勺上，正迷迷糊糊不知所以。
　　被突袭的傅喆立马就跳起来大吼：“哎呀！我的娘啊！疼死啦！”旋即就瞥见有许些时日没见的清宏道长脸色铁青嘴角微微抽搐瞪着她。
　　清宏道长没等傅喆话音落稳立马就连珠炮轰：“还娘呢，就你这警觉，不知道该死几回了，让你思春让你想男人，我看你啊，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主。”
　　傅喆被清宏道长说到痛处，抓了个现行，只剩下脸红红的也不好意思回嘴。只得放柔声线撒娇嘀咕：“师父啊……你真是我的师父吗？”
　　“不是！”
　　“……”谁知道清宏道长一句怒吼宛如一大盆凉水把傅喆身心浇得凉透透，傅喆不仅在心底发出灵魂的拷问，要不要这么直接决绝？
　　清宏道长瞟了瞟蔫了吧唧的傅喆两眼，许是有些不忍又道：“你说你，为师就不在你身边几天，你看看你都偷懒到什么程度，还想跟宁淮打呢，人用剑鞘都能杀得你上天入地，在兵部不受待见去军营又被视而不见，你不来几招狠的怎么服众？”
　　话音刚落，傅喆抬起丧气脸目不转睛地看着清宏道长：“哎！哎！哎！师父，你是神仙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料事如神呐！”
　　被傅喆金光闪闪的眼神看得浑身冒汗的清宏道长没好气叹了一句：“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窝囊废，我！就是给你晋阳王摆了一道！”说完，便与傅喆一同坐下。
　　窝囊废这个称呼傅喆是一点都不待见，她立马回嘴：“师父，你这么说话也太不厚道了，我天资聪颖——！哎哟！你干嘛又打我！”


第58章 说来话长
　　谁不愿以最好的面貌示人, 傅喆并非不知自己将军头衔背后是一片空白。
　　在朝堂上在众人前自己想说句话都显得底气不足，这树要皮人也要脸，她还没练就到那种连脸皮都不顾的程度。
　　清宏道长看见傅喆这般落魄, 实属有点无奈，但爱莫能助。
　　傅喆一直都是处于被动接受的位置, 逆来顺受，如果有的选择, 也许她也不愿意走这条路。
　　清宏道长拍了拍傅喆肩头, 抬头看了看天上繁星, 静思片刻沉吟道：“你一个姑娘家的，挂了个将军名头, 就当真的是将军了？！你不看看当下什么局势才让你去当这个将军, 其他人当个将军都得靠军功攒回来，你倒好，朝中无将可用你顶上，那些当兵的能服你？你拿什么去堵悠悠之口？”一番话下来犹如一支利箭，正中靶心。
　　傅喆默不作声, 只静静地虎摸几下自己被师父打疼的脑壳，无言以对。
　　夜风微凉，几巡风过后，清宏道长才又低声问道：“军功你有吗？”
　　“没有。”
　　“带过兵打过仗吗？”
　　“没有。”
　　“学过军令兵法吗？”
　　“没有。”
　　“所以呢……”
　　“呃……”清宏道长一连串问题逼得傅喆毫无退路，只能直面惨淡局面。
　　闻言，清宏道长虽放到脸面上是一副恨铁不成钢，但这毕竟是行过拜师礼入门的弟子。他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阗晟如今这局面, 让他这个前王爷也颇为感慨。
　　清宏道长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凉气，月光打在清宏道长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像极了玉荣山上的石阶。
　　傅喆瞧着这纹路, 顿觉有点意思，一下来了精神正准备数数师父脸上的褶皱时，清宏道长冷不丁的就睁开眼，把毫无准备的傅喆吓了一大跳，受惊如小兔的傅大人还没来得及安抚自己，却被自家师父投来两道“死亡寒光”瞪得浑身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