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谢二公子就像是没事人一样,柔柔地笑着上前搂抱住了李询吻上了她的额头,声音如同春雨润城:“泠还道夫人今日恼了我,今夜里都不愿意见我了。”
是不太想见你没错,但是为了日后,现在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比较好,免得将来你不愿意放我们娘俩走,咳,忽略早上那番冲动的指责的话。
李询同时努力忽略正在对她动手动脚的某人,而在脑子里幻想着和自家儿子未来一起过的自由自在的潇洒日子。
谢泠像是一点都不介意李询的走神,他在月色里看着自家夫人,嘴角的笑意没有分毫的变化。
待得李询察觉到两人沉默相对了太久,回过神抬起头的想要补救一下的时候,谢泠已经倾身吻住了她。
这当然不是一个点到即止的吻。
被迫抬起的下巴以及被压在门上的姿态显示了对方坚定的态度。
月光下的谢二公子秀色可餐,好看得像是即将踏云而去的仙人,可惜做的事儿颇降格调。
李询在被脱掉衣服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她的“蹄子肉论调”。
嘛。
碰别的女人的谢泠。
亲别的女人的谢泠。
摸别的女人的谢泠。
属于别的女人的谢泠。
他再也不是李三公主的驸马谢二公子了。
他是大梁静王谢泠。
是那个说“唯有天下叫泠心欢喜之,泠欲得之”的家伙。
李询忽然觉得她脑子里谢泠的印象这么多年后终于完整了。
是啊,合该是这样子的。
自负高傲,冷漠无情,站在最高的权利之巅上玩弄权术,身下一片尸骨。
第22章 微霜初度河
李询是被窗外头的春光给唤醒的,总的来说就是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醒过来的时候谢泠很意外地不在。
躺在床上,李询脑子放空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后知后觉地感慨,她和谢泠两个人脸皮都越来越厚了,粉饰太平也做得好,滚了一个床单之后,估计又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李询预料的没错,当她懒洋洋地起床的时候,谢泠正坐于廊下席上读书,见了她来,便放下了书给了她一个一如往常那般温柔可人的笑容。
而且很奇特,今日的谢二公子像是精心地打扮过似的,郑重地束了发戴了冠,浅色的大袖衣衫束了腰,越发显得身姿秀逸。
看到这个画面,李询觉得她的眼皮跳了跳。
果然,谢二公子开口便道:“用过饭后无事,夫人陪泠四处走走,可好?“
李询点了点头表示接到通知。
吃了顿饭,换了身衣服,出门,呼啦啦一大片行礼的人,场面颇为壮观。
纵使有心理准备,李询还是被唬得吓了一跳,她是多日不曾出门了,知道门外来了一些迎接谢泠的人,却不想人数居然会这么多,她家的这条小巷子显然已经塞不下了。
李询显然一个人都不认识,她也不想认识,于是很是低调地往谢泠身后藏了藏。
当然了,她的身躯都快粗壮过谢泠了,就谢泠那点子小身板是遮不了她多少的,于是在她随着谢泠从门口走到巷口这短短的一段路程,她已经被各种隐晦暧昧的眼神三百六十度围观个透彻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十多年前刚刚和谢泠结婚那会儿出门感受到的眼神今天又感受到了啊。
李询在心里默默地手动了一个再见的表情。
跪在底下子的都是人精,当然不会不知道跟在静王谢泠身后那个衣饰华贵容色冷淡的女人是谁。甚至有多年前就见过这位李唐三公主的前朝旧臣将身体俯得更低了一些。
众人皆想着,这静王看来果然是要将这个前朝“余孽“给接回京了。
更有人腹诽着,上京里,一位前唐李氏长公主就快闹翻天了,这再来一个,估计更有的戏看了,这谢家两个儿子真是嫌他们老爹这江山坐得太稳当了吧。
然而眼神都是暗处的,腹诽也是暗处的,明面上,静王不多说话,大家便作出没有看到李询这个人的模样。
待得谢泠转身扶着李询上了马车,放下了车帘,李询才缓缓松了口气。
谢泠这么敏感的人,自然是察觉到了李询紧绷的情绪,他伸出手握住了李询的手,轻轻摇了摇,低声道:“为难夫人了。”
不,没事儿,回京之后受到的摧残必然会是现在百倍,关于这个李询还是有心里准备的。
撇了撇嘴,她挣脱了被谢泠握着的手,转过身就开始在车厢里捣腾吃的东西。
谢泠虚虚地握了一下空荡荡的手,垂下了眼眸。
李询事故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去哪儿的,她的态度颇为消极,意兴阑珊也懒得掩藏,于是便连多问一句都不愿意了。
谢泠真是好脾气,也不管她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噙着笑替她拿出了备好的果茶点心,又自顾自地同她说着话:
“泠其实倒也不想去的。”
不想去就别去啊。
“然则又想着,到了江南这些日子,竟不曾同夫人一同出游过,春光这般好,不去怕是可惜了。”
完全不觉得可惜谢谢。
“夫人可爱江南?”
雨水太多了。
“泠却是心生喜爱,江南这般富庶,此地士族虽无大族却富贵甚北地的百年大族多矣。”
嗯……?
“夫人猜,若是族了陆氏,可保八万兵将几年粮草?”
李询嚼着点心的嘴停了停,动了动眼珠,撇了正低眉顺目替她收拾食盒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妥的谢泠一眼,心内忍不住一声冷笑。
依然不回答他,一副你说什么什么我都听不懂的样子,李询喝了一口果茶。
谢泠终于微笑地沉默了下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侧过了身体轻轻倚靠在了李询的肩膀,又好像是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排斥似的闭上了眼睛。
马车咕噜噜地前行着,车外是热闹嬉笑的人群,车内是最熬人的寂静。
过了许久,李询都以为谢泠已经睡着了,才又听见谢泠在她耳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马车最终停住的时候,李询觉得自己的半边肩膀已经麻了。
她非常小心眼地觉得这是谢泠那厮在报复她,于是越发不想在他面前作出难受的模样,待得谢泠整理衣衫起身的时候,她咬着牙也作出了一副端庄的模样。
谢泠眼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垂了眼眸便低头下了车。
暗暗咒骂了一句,李询也跟了出去。
还站在车上呢,呼啦啦地下面又跪了一大片,这次李询端住了,没有被吓一跳,她敢肯定自己的表情必然极度高贵冷艳。
她高贵冷艳地将手搭在了谢泠伸过来扶她的手掌上,脚下却越发留神,只怕一个不小心便叫这许久不穿的大裙摆衣衫绊着摔他个大跟头。
丢谢泠的脸没关系,丢她家七郎的脸就不好了。
比起李询浓墨重彩的隆重打扮以及高贵冷艳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她身边的静王谢泠显然要平易近人的多了。
虽然那的确是个美好的假象,但是假象就是这样子的,微微含笑风姿隽秀的静王温和又有礼,他友好而和善地让大家都起来,友好而和善地用了三两句话就关照到了大部分人,友好而和善地肯定了大家的工作并给予了鼓励。
是的,大家想起来了,比起他身后那位在皇室里当了近三十年公主的女人,他作亲王到底不过才短短四五年而已。
他身上世家子弟的姿态比他皇室亲王的姿态要浓得多。
而且,正如传闻中的那样,谢氏子弟风采太盛,直叫人心生感慨。
好在,下面倒也有几个陆家后生颇能拿得出手的,不至于被人谢泠一个人压得整个陆氏抬不起头来。
李询当然是知道江南的陆氏的。
她当然也猜到谢泠是要对这陆氏下手了,虽然不是今天,但是也许是五年后,也许是十年后,这陆氏是定然要跌个大跟头了。
难忍好奇地,李询偷偷飘了一个眼风到了那一堆被谢泠重点关注的华服子弟身上,然后,她就发现,这个眼风被抓住了。
——李询以为自己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谢泠。
她的表情忍不住变了一变。
世家子弟,最是美貌出众的那一个少年,浅色的衣衫,碧色的玉簪,柔和的眉眼柔和的笑意,以及那眼底,如同冰封了三千里地的冷漠和骄傲。
像极了。
乍一看,真的是,太特么像了!
要不是年纪对不上李询简直要以为这是谢泠那厮的私生子!
是的,抓住了李询眼风的那一个陆家少年郎,容貌姿态气质风采,都让李询愣了好一会儿。
简直神奇,李询啧啧称叹。
直到谢泠也察觉到,她的眼神在某一处停顿太久,于是顺着她的眼神望去。
李询觉得握住她的那只手忽然用了狠劲似的疼得她心里一惊,回了神李询狠狠地瞪了谢泠一眼,想要试图挣脱,然而谢泠也不知道怎的,素日里最是顺着她的,此刻却握着怎么都不肯松一点点。
怕折腾的太明显,李询挣了一会儿没挣开只好作罢,却还是凑到他身边咬牙切齿道:“松一些,要被你捏死了!”